在这津门之地,通用的钱分三种。
最金贵的,是白花花的银元,也叫大洋,一块大洋,官面上能换一千个铜板,也就是一千文钱。
不过这汇率天天变,有时候金贵了,能换一千一二百,有时候毛了,就只能换个九百来文。
秦庚小时候最大的梦想,就是能攒下一堆叮当作响的铜板,拿到钱庄里,换成一块沉甸甸、亮闪闪的大洋,放在手心里摩挲。
其次的,叫小角,也叫小银锞,是拿银子做的小块,十个小锞能换一块大洋。
用得起这种钱的,多是那些富家少爷、小姐们,赏人、买零嘴用的,透着一股子体面。
最底层的,自然就是他们这些老百姓手里攥着的铜板了。
他跟着徐金窝棚拉车,不刮风不下雨,从天亮跑到天黑,一天下来,手脚再麻利,运气再好,撑死了也就赚个八十来文。
这八十文,还得先紧着车行。
车行要抽走五成的“份钱”,这是雷打不动的规矩。
剩下的钱,还得扣掉租车的费用。
秦庚现在这辆破板车,算是林把头“恩典”,由徐叔垫了三个月的租钱,暂时不用他操心。
可即便如此,刨去份钱,一天也就剩下四十来文。
秦庚吃住都在徐叔的窝棚里,不用花房钱。
那些没个落脚地的车夫,晚上还得花个五到十文钱,去城南的“鸡毛店”里找个大通铺,几十号人挤在一个屋里,那味儿能把人熏个跟头。
他对自己也狠,一天就吃两顿。
早上出门前,花三文钱买仨最顶饿的火烧,就着九合饭店小伙计给的免费大碗茶,能扛到下午。
晚上收工,再来仨火烧。
一天花销,六文钱。
只有每旬的初一、十五,牙祭的日子,他才会奢侈一把,花上五文钱,去街口买块热乎乎的大豆腐,蘸着酱油吃。
要是到了月底,手里宽裕些,就去“卤煮乐”的摊上,来一碗连汤带水的穷卤煮,算是荤腥,吃得满头大汗,就算是天大的享受了。
这么算下来,一个月能攒将近一块大洋。
当然这是现在,三年前刚开始拉车时候,一天都拉不出三十文,累得要死,辛辛苦苦干了三年,体能才上来,这才慢慢攒够了那辆新洋车的钱,里面还搭着跟姑姑借的五块大洋。
结果,一夜回到乞丐前。
秦庚甩了甩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从脑子里赶出去,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走吧。”
那戴着黑眼镜的客人点了点头,“稳点。”
“得嘞!您且坐好。”
秦庚精神一振,连忙上前,熟练地将板车放平。
客人坐了上去,身子坐得笔直。
秦庚深吸一口气,双臂一较劲,沉重的板车被他稳稳地拉起。
“吱嘎——”
车轮缓缓转动起来。
拉空车叫“悠车”,拉着客人才叫“赶趟儿”。
秦庚能明显感觉到,赶趟儿的时候,光屏上【车夫】职业后面的经验条,增长的速度比他自己悠着空车回来时,要快上一线。
【经验:(15/40)】
【经验:(16/40)】
他心里一喜,脚下的步子迈得更稳了。
板车驶入街巷,津门平安县城的烟火气,便扑面而来。
路边是各式各样的铺子。
“叮叮当当”打铁的铺子,火星四溅,光着膀子的铁匠师傅抡着大锤,锤下的铁块被砸得通红。
卖炊饼的摊子,热气腾腾,刚出炉的炊饼冒着香气,引得路过的孩子直流口水。
当铺高高的柜台后面,坐着冷着脸的朝奉,手里拿着个小铜秤,对来当东西的穷苦人挑三拣四。
街上人来人往,有挑着担子走街串巷的货郎,摇着拨浪鼓;
有穿着长衫、提着鸟笼的闲散旗人,迈着四方步;
还有穿着开裆裤、扎着冲天辫的孩童,在巷子里追逐打闹,发出一串串清脆的笑声。
秦庚拉着车,在人群中穿行,他的脚步不大,但频率很快,而且极其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