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师兄游梧咳嗽两声,道:“你们几个有功夫做赌还如多花时间练练功、看看书,若被师父知道怕是又要责骂了。走吧,大师兄回来了,师父让我们到儒清阁去。”
昔瑾俏皮地吐吐舌头:“三师兄真是扫兴,我们几个闲来无事压个注猜个谜罢了,又不是真的去那山下赌坊去赌钱。”
“莫耍嘴皮子,待会不就知道了?”游梧挥袖走人,不再理她。
儒清阁——方正显眼的三字被人用苍劲的笔法书写在牌匾上,还漆上薄薄的一层金子,显得庄重贵气。
“百里师父,朝中还有不少政事,朕就送小儿到此,今后还望百里师父悉心教导。”闻人沐皓依旧一脸淡漠,五岁小儿面无表情地立在身旁。
“陛下放心,我自当竭尽全力。”这百里弦歌生的阴柔俊秀,看起来不过二十有余,闻人月醒简直难以相信这是个不知自己活了多久的天上的神仙。
“默……”闻人沐皓立即改口:“月醒,今后你便跟着百里师父,不可胡来,要听从师父的话,明白么”
“遵旨。”闻人月醒头也不抬,只道了这把父子距离拉开数里的两字。意思很明显,他闻人月醒与他从此为君臣。
“啧……”闻人沐皓冷哼一声,便离去了。
“随我来。”闻人月醒闻声跟着百里弦歌走进儒清阁。
“不是女孩子啊……”刚到儒清阁的昔瑾懊恼地叹了口气。
“欠我五两了啊。”伽翊凑过去轻声说了一句。
昔瑾“哼”了一声,跨步进门,冷落了伽翊。
“愿赌服输懂不懂……”伽翊不甘心地嘟囔一声。
拜师的第一个程序是拜洪荒,既不拜神也不拜祖师。儒清阁中的香台很简陋,只供着一方紫檀木的香案,上有一类似灵位的牌子,书着“洪荒”二字,地上也只放着两张垫子,一前一后。之后闻人月醒有次问起,百里弦歌解释说他是上古洪荒时代就存在的神仙,辈分是所有神仙中最高的,所以只能拜洪荒。
“跪下。”百里弦歌的神情突然肃穆了几分。两人一前一后跪在垫子上。
“洪荒在上,今我百里弦歌破了二十年收一徒的规矩,收闻人月醒为第十九个徒儿,也是弦歌此生最后一个徒儿。不求他时时刻刻心系天下,只愿他活得坦然,问心无愧。若他日闻人月醒胆敢做出欺师灭祖、为非作歹等罪无可恕之事,全是弦歌教导无方,若真有那时,弦歌愿带着月醒一同接受天罚,魂飞魄散!”百里弦歌拜了三拜。
“洪荒在上,今我闻人月醒承蒙天恩,拜在师父百里弦歌门下。我定当安分守已无愧于心,不负师父细心教导。若他日食言,定叫我死无全尸。”闻人月醒也拜了三拜。
此时予那捧上一块珏玉。百里弦歌与闻人月醒分别在玉上滴了鲜血,待血液融和,予那手中便只有两枚玉戒。百里弦歌站了起来给自己戴上大的一枚,又将另一枚戴到闻人月醒的左手食指上。此时两枚戒指一同消失。这便是师徒媒介。继而,闻人月醒朝着百里弦歌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道:“徒儿拜见师父。”
“好起来吧。今后,月醒就是你们的十九师弟,你们要好好待他。十三,你带十九去四处走走,认认周边情况。”百里弦歌对着一名一身蓝衣的女子说道。闻人月醒这才细看了自己的师父:百里弦歌一身白衣,一件蓝白绒衣做缀,一头白发披散着,如女子一般。最令月醒惊讶的是他那一对蓝色的眼珠子,在月醒看来好似天空一般洁净。但,就因百里弦歌披头散发,月醒认定他是一个洒脱无礼之人。母亲曾对他说过,一个男子若是不好好束发,便是无礼,便是不尊重人。
“月醒,月醒——”昔瑾用手在月醒眼前挥了挥,月醒才回过神来。
“月醒,我是你师姐昔瑾,师父的第十三个弟子。走,我带你去瞧瞧吧。”昔瑾的声音清脆得像月醒以前窗边儿挂着的铃铛,听来甚是悦耳。
“有劳师姐了。”月醒礼貌地颔首,声音虽听起来稚气未脱,却让昔瑾心中凉了一阵。
“月醒,莫要这般棺材脸,以后像三师兄和九师兄那样儿可就不好了。”昔瑾玩笑般扯了扯月醒的脸,勉强扯出一个毫无笑意的笑容。
紧接着,昔瑾就带着月醒把整个夙南山晃悠了一遍。所谓清暮虚,只是山中一座小城的名号,这小城现只住着百里弦歌师徒二十人,再无旁人。城中有不少亭台楼阁,一个个都有自己的名字,什么浮事阁啊寒尘楼啊的,月醒花了些时间记好名字和位置,但到了下一处,又忘了上一处。昔瑾问他记住了没?他只能愣愣地摇头。昔瑾叹道:“没事,反正地也不大,不会走丢的。”
最远的一处叫怅九窑,昔瑾说这是百里弦歌藏酒之处,藏的都是百里弦歌自己酿的上乘好酒,平日最恨被人偷喝,他们小时候喝过几回,奈何酒太烈,也不敢多喝了,只有六师兄枉忧常常跑来此处偷喝个痛快。当昔瑾和月醒快到怅九窑时,远远便瞧见一人拎着酒壶靠在窑上豪饮。
昔瑾看见,二话不说冲上去,指着那人道:“好啊,六师兄!你又来偷喝酒!难怪哪里找你也不见,我告诉师父去!”原来这就是六师兄枉忧。
枉忧又大灌一口,随意抹了抹嘴角,一脸殷红的醉意。“师妹师妹,你别说出去!告诉师父我又得受罚了……行行好,下回师兄给你带有趣的玩意儿回来。”
“那今天先饶了你,我记账上了啊,你可别忘记了。”昔瑾立刻就被收买了。
“噫,这位便是十九师弟?我当什么聪明才子,原来是个小鬼。”枉忧这才注意到昔瑾身后的小人儿。月醒听到“小鬼”二字有些不甘,头上隐隐冒出青筋。觉察到自己口中的“小鬼”生气了,枉忧更来劲了:“唷唷,说说就生气了?度量真小。逗你玩呢小鬼。”
月醒眼角抽了抽,勉强一笑:“怎么会?母亲教导我说与谁生气都不要与小人,免得小人得志。”
“哈哈!这孩子倒是有趣。”枉忧改了称呼,免得自己更“小人”,又大笑了几声,递过酒壶,说:“来几口?师父酿的酒可和那些个凡酒不同,师父的酒真的个是‘一醉解千愁’,什么烦恼忧愁,统统见鬼去——”枉忧言未罢,手中的酒壶早已被昔瑾夺了去。
“什么‘一醉解千愁’,月醒还是个孩子,喝什么酒,你休得教坏了他!”昔瑾又语重心长地对月醒说:“在这清暮虚你听谁的都不能听六师兄的话,他的话,十分有九分假,剩下的一分也不见得真到哪里去。”
“瞎说什么,别乱教小孩子,我那一分真话还不都给你了!哪次下山我没带玩意儿给你?”枉忧急忙抢话。
而月醒心里只念着枉忧刚刚说的“师父的酒真的个是‘一醉解千愁’,什么烦恼忧愁,统统见鬼去”。
说不准,真能忘了烦恼事,忘怀心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