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假山后面树影下坐着两个人,影影绰绰看不清楚。其中一个低声哭泣,另一个柔声说着什么,尤三姐想着应该是哪个丫鬟受了气到这里来哭,另外一个丫鬟前来安慰。摇了摇头便想走开,忽听得“天香楼”三个字,似乎在哪里听过,便站住了脚。
只听那个哭泣的丫头低声道:“……我拿着衣服去接奶奶,到了天香楼门口,听到里面有动静。我担心奶奶,便走过去,谁知居然听到了……”
“听到了什么?”另外一个丫头忙问。
“我听到大爷说话的声音……和奶奶……”
“然后呢?”
“我听了害怕,转身想走,结果不小心碰到了花盆,大爷听到声音出来,我没来得及跑……呜呜,姐姐你想,以大爷的性子,还有我活命的机会吗?”
另外那个丫鬟站了起来,抖着声音道:“了不得了,难道奶奶的死和这件事有关系?”
那丫鬟只是低声哭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两个人搀扶着走远了。
这边尤三姐站在假山那里,已经听呆了。那两个丫鬟口中的奶奶显然就是贾蓉媳妇秦氏,至于“大爷”,这府里除了她的便宜姐夫贾珍,还有旁人吗?
没想到那贾珍看着道貌岸然,背地里却做着这些龌龊勾当,连自己儿媳尚且不放过,何况旁人?尤三姐心中骂了几句,又想到自己母女三人竟然投奔了来,真正是进了狼窝了,难怪尤大姐姐是那样一副光景。
尤三姐心中郁闷,转身就往回走,连尤氏那里也不去了。
尤三姐刚走两步,就听到喜儿在前面跑过来,咋咋呼呼喊道:“三姑娘!三姑娘!”
尤三姐这半天看过来,宁府里的丫头做事走路都是屏声静气,规规矩矩。对比下来,喜儿这个跳脱性子也算是异类了。
小门小户出来的,这个毛病一时也难改,尤三姐忙着思考自己的处境和宁府的事,无瑕在喜儿身上分神,默默接过喜儿递过来的披风。
“三姑娘,您不去大姑奶奶那里?”喜儿看到尤三姐脸色变幻不定,忍不住问道。
尤三姐忽然想到二姐和母亲都去了尤氏那里,这么晚了必定留在那里用饭,现在西跨院里一个人也没有,晚饭问题怎么解决?
踌躇半晌,理智终究败给了辘辘饥肠,尤三姐还是带着喜儿去了尤氏的院子。
万事填饱肚子再说。
到了尤氏这里,正是摆饭的时候。一群身穿素衣的侍妾丫鬟伺候在地下,尤氏半坐在炕上,面前放着个矮脚桌,上面放着六七碟爽嫩开胃的小菜,两碗碧粳粥和两碗新鲜肉粥。丫鬟银蝶跪在床上伺候尤氏用饭。
满室侍妾丫鬟都静悄悄站着,忽见尤三姐走了进来,众人知道她是大奶奶的妹子,问过一声也就罢了。
尤氏笑道:“才想要打发人送点吃食给你,你就跑了来,腿脚倒快。”
尤老娘正和尤二姐坐在下首一张桌上,接口道:“在家里天天还睡不够,到了这里也想歪就歪,想睡就睡,饿她一两顿长长记性也好,姑奶奶何必惦记着她。”
尤三姐听到尤老娘的话,心中暗暗叫苦,这以前的尤三姐到底是个什么品性的女子?虽然家庭没落,寄人篱下,也不该养成这个性子啊。看那尤二姐倒是行事安静,秉性温顺,颇有小家碧玉之风。
虽然说白了尤二姐的性格就是个任揉待捏的软包子,在这个讲究淑女风范的时代,总比尤三姐这种给人留下风流不羁的名声要好得多。
“三妹妹年纪小,活泼一些也是有的。”尤氏推开面前矮桌,吩咐银蝶:“把这几道没动过的菜端给三妹妹。三妹妹睡了这下午,想必早就饿了吧?”
看来尤氏虽然与尤三姐不是亲生姊妹,却也有几分真情。见她面前的菜几乎没动筷子,尤三姐心里有些意动,暂时放弃了不动声色、冷眼旁观的态度,走到尤氏床边坐下,劝道:“大姐姐怎么只吃这么一点?不管心里有什么烦恼,也要保重身子。否则岂不是叫我们这些娘家人着急心疼?”
尤氏吃惊的看着尤三姐,她怎么知道自己有心病?原本尤氏和她们感情极淡,这次家里出了事,贾珍是指望不上的,自己又没个一男半女,连个能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这才对二姐三姐表现了几分亲热。
没想到自己一向看不上的三姐竟能说出这番话,尤氏心里一暖,眼圈便红了。
尤三姐捡起筷子,拣了腌制入味的鹌鹑腿子肉放进粥里,又拿勺子亲手喂给尤氏吃。尤氏心里好受了些,竟吃了小半碗粥。
连银蝶看向尤三姐的目光也充满了感激,不仅很有眼力见的接过了喂食尤氏的重任,又殷勤的把菜端到尤老娘和二姐桌上,给她们母女三人食用。
尤三姐刚把一块笋子放进嘴里,就听到外面小丫头的声音:“琏二奶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