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龙是虫，公主不会在意。”

“你怎么会确定？”冷静，自持，对面的俏如来是经受过训教的墨家钜子，人世的智者。他之所言曾经是离烬焕的梦想，解放困锁帝女精国公主一生的谎言，讽刺的是，失去谎言支撑的公主，就必须面对被取出两截龙骨而造成的终生残疾的现实——而这谎言，正是公主引以为傲的幻能！

幻相千面，无一是真，到最后，只剩下一张被谎言包裹的面具，直到死的那一刻，才会想起的真实。

“魔大喜大悲，大爱大恨，公主将真心托付王女，自然期望王女回以真诚，若公主知道这一切是王女在隐瞒，会是何等悲伤？被最信任的人伤害，是比最恨的人伤害还要痛苦百倍、千倍……王女，你忍心么？”

“……必须忍心！”

34

食指曲张，磨蹭着枕头面上纹路，梦流离趴在床上，侧着头压在另一只手臂上，看着被指甲刮毛的枕面。暗淡金棕色的瞳孔茫然空洞，绝望悄然。

“小时候，是觉得身体有点不对劲，但是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后来，就习惯了这不对劲的感觉……再后来，抢回先生和俏如来，竟演变成现在的样子。”原本小臂上游动龙纹不见，那个很早就出现却不知道为什么出现的龙纹，梦流离现在终于想起来是什么了——承载自己意识的记忆封印。

修改了幼年时被取出两截龙骨而残疾的全部记忆，当幻境侵入实体，强大的幻能支撑起残废的身体之后，修改过的记忆替换了匍匐爬动的时光。所以那天在观星台通过俏如来看到的景象，才是自己幼时的真相。

“抱歉。”

“与先生无关，一切皆是缘。”

“多谢……”

“流离不喜欢这个说法。”将头撇到另外一边不看史艳文，换了一只手磨蹭枕面，“如果，流离没有强求先生的纯阳功体而修习纯阳掌，或许体质就不会改变的这样快，那么，一切都还是那么美好。父王说的没错，这次是我任性了。”

“公主……后悔么？”

“不会，这是流离自己的决定，没有后悔的权利。”引入纯阳炎气弥补自身缺陷，平衡阴阳之后，依靠至阴之力不断强化的封印随之失效。二十四节龙骨，缺失两节，依靠幻能才维持正常活动，而现在，梦流离不得不面对得知瘫痪真相后的后果。

“啊……好烦……”将头埋在枕头里，梦流离真心觉得心好累，不想爱。

“公主之后有何打算？”

“还能怎么办，我一部分身体已经和幻境联系，之前一直用意识控制腰部以下动作，现在只是找回缺失的记忆，幻能虽然稍有弱化，但维持正常生活行动还是没问题的。”闷闷的声音透着梦流离的烦扰，但口气随意，似乎已经有应对之法。

梦流离勉强撑起上身，在史艳文扶持站直之后便推开了他，如婴儿学步，小心翼翼。

无知和已知的差别，对人下意识的反应是很明显的，梦流离幻力凝聚，控制脚下踏出的每一步。脚下毫无知觉，无法辨别出轻重感……这种感觉，是理所当然成了全然未知的慌张和害怕。

“哎呀～”

史艳文闻声便上前维护，只见左右摇晃却依然倔强独自恢复正轨的身影。

“先生，流离将入须臾殿几日，晦溟殿也随之封闭，只能委屈先生了。”

“无妨，你自己小心。”

身形瞬移，武学修为没有减弱，梦流离的身法并未曾改变多少，依旧灵活。史艳文站在空荡荡的殿室，只叹息地摇头。

帝女精国以去龙骨的方式困锁龙女，限制自由，在潜意识中，公主便会自然而然的习惯这种束缚力。梦流离因体质之变而自解封印，将来势必成为帝女精国之主的隐忧，变数，从来都不是上位者能够容忍的存在，更何况是镇压一国之命脉的存在。

未来，恐怕是不会太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