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的灯光暗淡极了,或许是电压不稳,还伴着些似有若无的电流声。晚宁往暖气片那边挪了挪脚,站得太久,身上又累又冷,脚也有些麻了。
即便如此,她也没有推开那扇门的打算,她清楚里面的母子俩正进行着怎样的谈话,那是推翻前尘认知的痛苦过程,她一个外人在场,也的确不妥。她可以想见,慕晨自然也知道,所以进门前,他只匆匆留下一句:“你先在这儿等会。”
医院的供暖好得很,热气通过手心,很快便传遍了晚宁的身体,人也开始变得熏熏然的。可屋里传来的一句话又让她紧张起来,那是一声带着无限压抑的:“我宁愿什么都没有!”紧接着门被用力推开,慕晨出了来。他的头略低着,晚宁一时也没看清他的表情。
“你还好吧?”她轻声问。
“没事……”慕晨用手搓搓脸,叹了口气,随即一扭头, “我出去走走。”便匆匆去了。
晚宁当然知道他在撒谎,她是经历过失望的人,所以也更能理解他此刻的心境。病房的门虚掩着,晚宁刚推开,便见慕母勉强用一只胳膊支撑着,费力的探出身体,见了她更急切了几分,“晚宁啊,你快去看看他!”
一直追出楼门,晚宁才看见他的身影,夜色深沉,显得那背影孤独至极。
“你跟来干嘛?”慕晨察觉了,回身说道。
“你要去哪?
“我也不知道……你别跟着,回去吧。”慕晨显然有些心不在焉。
晚宁左右看看,“你妈很担心你。”
慕晨不耐烦的转身便走,扔下一句:“随便你吧。”
他起先走得很快,晚宁几乎要小跑才能跟上,一段路下来,他逐渐放慢了脚步,晚宁也总算松了口气。
“你是来嘲笑我的吧?”慕晨在前面说道。
晚宁扯了扯嘴角,“我有什么本钱嘲笑你?”
前面的人仰头看了看天,晚宁也跟着仰望,城市灯光太耀眼,倒显得夜空中星光黯淡。
“这确实可笑得很啊!”他叹息。
“我知道。”
他却突然转过身来,眼中满是愤怒,“你不知道,就像我当初一样,一直觉得他只是个倒霉至极的受害者,我不知道锦衣玉食的生活是靠那种见不得光的勾当赚来的,我不知道他是个彻头彻尾的人口贩子!”
晚宁看见了他眼角蔓延的红,淡淡的说:“这不是你的错。”
这句看似轻描淡写的话,却击中了慕晨心中最脆弱的一角,一如多年前,少女晚宁在他面前声泪俱下的祈求。这是一场可笑的轮回,现实甩给他一记响亮的巴掌。
面对她,他始终都是个罪人。
“我现在不想看见你,你忘了吗,我是个容易失控的人。”慕晨别过头说道。
晚宁沉默了片刻,反倒笑了笑,“我已经没什么好失去的了。”说罢,转身要走。
慕辰懊恼的抓抓头,抢一步过去,抓住她的手腕。晚宁一回头,便看见他颓然又失落的神情。
“别走!”他说。
晚宁翻转手腕,手便滑落至他的手心,他的手心宽厚却又冰凉,在他微怔的片刻,她点了点头,浅笑着答道:“嗯!”
慕晨没有回应,只傻呆呆的立在原地,在行人稀疏的大街上,就像个死皮赖脸拉着姑娘手不放的登徒子。
“我们……要回去吗?”晚宁提醒了句。
慕晨这才回过神来,把握着的手直接揣进了自个的大衣兜里,低声说道:“你跟我来。”
十分钟后,晚宁的左手才宣告恢复自由,因为慕晨正在开自家的门锁。她对这里不算陌生,所以也就不拘着了,自己找鞋换完,便进了屋。
窗边的石斛兰茂盛了许多,花期将至,粉嫩嫩的花骨朵初露其中,星星点点的煞是好看。晚宁略有些心醉,今年的绽放,将是如何妖娆美丽?
“你把它养得很好。”晚宁站起身说道。
“我不太会养植物,大概是它比较特别。”慕晨一边应和,一边从壁橱里拿酒出来。
晚宁见了,有点担心,“你没吃晚饭,这样伤胃。”
慕晨并未理会,他很累,五脏六腑也像被罩了一层灰土,难受得紧,此刻他太需要这些能够麻痹神经的东西了。可手上的洋酒瓶子竟也与他作起了对!慕辰的火气上来,抬手一摔,把瓶子砸了个粉碎,一瞬间玻璃酒水飞溅开来。
晚宁淡定得很,与其压抑沉默,倒不如这样借题发泄出来,这是她在多年的苦闷中熬出来的经验。但目光扫过他的手,晚宁无法淡定了,他的手心正在流血,沿着手指的弧度,一滴一滴的落在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