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事吗,我就是他家属?”慕晨听了护士长的话,有些着急。
“您先别急,患者没什么事,但是刚来的护工受伤了。”护士长从办公区走出来,“走吧,我带你过去看看”。
8号病房是单人间,除了病床和床头柜,还多了一套小沙发,慕晨推门进屋的时候,母亲正睡着,护士在床尾安插病人的资料卡,护工没在。
“露露,王大姐呢?”。护士长问。
被唤作露露的护士小姐没急着回答,朝着床角处使了个眼神,“你们先看看吧”。
众人进来时也没太注意,经过露露一指,这下倒是都看见了,床角那边的地上是一个摔坏了的保温壶,旁边隐约还有些血迹。
“王大姐手伤得不轻,在2号病房处理呢。”露露忙完了手里的活,抬头对护士长说。
“那我先去看看”。慕晨看着那血迹,觉得从身体里窜出一股疼,但究竟疼在哪里,又说不清楚。他必须得去看看受伤的护工,向她道歉,给她赔偿。
“你先过去,我再看看伯母的情况。”章煜将包放在沙发上,接过护士长带来的病历单。
慕晨没有直接去看护工,他先出了住院部大楼,到外面的便利店买了几盒补品。回来的时候沿着走廊两侧的门牌号寻找2号病房,这一侧都是神经内科的病房,从1号到6号是多人间,王大姐所在的2号病房,就在楼梯口旁边。
慕晨没见过王大姐,她是医院直接推荐的护工,他才刚安顿好母亲,就被田依的电话叫走了,王大姐到的时候,他已经在去市局的路上了。
2号病房里的床位并未全满,慕晨注意到其中一张床上坐着的中年女人,那女人大概40多岁,略有些瘦,和同病房人说话脸上的笑也显得腼腆,她斜搭着床沿坐着,右手显然是经过包扎的,上面还缠着绷带。
“您是王大姐吧,我是8号病房陈俞幸的家属,您伤口怎么样,我来看看您。”慕晨走过去,把补品一股脑的堆在床头柜上。
“啊……,你是陈姐的儿子吧,你买这么多东西干啥,我没事!陈姐是病人,那么躺着心焦啊,我不怪她。我过几天就好了,倒是她不知道多久才能好。这事都怪我,她对我不熟悉,我还非急着喂她吃东西干什么”。王大姐一股脑的说,说到后来竟自责起来。
“您别这么说,这次的医药费和休养期间的误工费都由我来承担……您可千万别拒绝,要不我会被愧疚感给折磨死的。”慕晨见她有意拒绝,半开玩笑的补充了一句。
“这怎么行呢,我可不是靠这个讹钱的人,我……”王大姐有些激动,但她的话没说完,被人打断了,来人是章煜。
“怎么不行啊,他给你这些才是应该的呢,他必须得这么做,要不就是他犯法,你就忍心害人家犯法?”章煜显然和王大姐更熟悉些。
“章主任,我也没什么大事,随便拿人家的血汗钱,才是犯法呢。”她略微低头,眼神暗淡。
章煜自知说错了话,随即俯身在王大姐耳边嘀咕了几句,她笑了笑,虽然依旧腼腆,但刚才的暗淡神采却减去了不少。
“不过,我这手一时半会也好不了,照顾不了陈姐,现在护工不好找,你一个人怎么照看得过来。”王大姐倒替慕晨担心起来。
慕晨没说话,这也确实是一件麻烦事。
“哎,我倒是认识一个人,学过护理,人也本分,而且还年轻,我看和你差不多大”她指了指慕晨,“要不我明天叫她过来,你看看?”。
“行,那就谢谢您了”。慕晨觉得和他差不多大,似乎不太稳妥,但出于礼貌或是感激,他还是应了下来。
王大姐伤得不算太重,包扎妥当,拿了些药,也就回家去了。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不愿收赔偿金的人,她家里经济条件很好?”慕晨随口一问。
“恰恰相反,她老公因为盗窃被判了5年,她一个人供女儿读书,你猜她经济条件怎么样?”章煜反倒问慕晨。
慕晨没回答,他此刻似乎明白了,她刚才眼中异样色彩的含义,如果每个人都需要追求生存意义的话,自食其力而有尊严的活着,便应是此刻她所追求着的意义。
“伯母那边我做了安排,暂时没什么太大问题。”章煜抬手看了看时间,“先去吃饭吧,胃病我可不太擅长。”他显然意有所指。
“谨遵医嘱,不过,我想知道你刚才对她说了什么?”慕晨刚刚就在好奇,逮到机会总要问一问。
“你指王大姐么?我对她说:你是外国公司的建筑师,赚资本主义钱财,不算血汗钱。”章煜笑答。
两人走出大楼的时候天已傍黑,T市华灯初上,路上归巢的车流匆匆。这一场景让慕晨觉得有些似曾相识的恍惚,仿佛这些年来自己从未离去一般。或许是某个梦回的片段吧,其实这和生存意义之类的问题一样,慕晨暂时都没太想明白。
“哦,对了,我得先回家一趟,”章煜本已启动了车子,却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既然你回来了,我想还是物归原主比较好!”
“什么物归原主?”慕晨正低头扣安全带,扣子紧得很,略有些费劲。
“你家的钥匙啊,不过我回来也一直没时间过去帮你照看,但拆迁的事我可没耽误,这事我一直想着呢,地址我都记住了,T市、青河区、杨树街,杨树街……”,章煜一时没想起来,“哎,杨树街多少号来着?”他问。
“86号,杨树街86号。”慕晨回答。车窗外夜色渐浓,足够他将自己藏匿其中。
“还以为你忘了呢。”
慕晨没再说话,他倒希望真的忘了那个地方,或许这就是他在12年的漫长岁月中一直追求着的生存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