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德尔那浑浊无比,充满脓液的眼球,猛地颤动了一下。
一种极度惊恐和痛苦的神色,取代了之前那种麻木的狂躁,重新出现在他那张腐烂的脸上。
巴德尔看上去就仿佛一个沉睡了无数岁月,被困在无尽噩梦中的灵魂,突然被强行唤醒,直面自己那可怖的现状。
“呃……啊……”
一声嘶哑破碎,几乎不似人声的呻吟从他喉咙里挤出,他低下头颅,那被斩断的头颅甚至被腐肉粘连在一起还未分离。
他看着自己暴露在外的缠绕着蛆虫的内脏,看着自己布满脓疮和腐烂血肉的双手,看着身上那套曾经象征荣耀,如今却与肉身长在一起的锈蚀盔甲。
巴德尔和其他被莫塔莉安杀死的死物守卫不太一样,他似乎在纳垢的腐化下保留了更多的自我意识。
或许是他的意志更为坚定,或许是在看到莫塔莉安时,那种对原体的纯粹感情,短暂的冲破了腐化侵蚀。
“不……不…这是什么…我……”
他的声音充满了无法置信的恐惧和剧痛,那不仅仅是肉体上的痛苦,更是灵魂被玷污扭曲后,骤然清醒时所带来的,足以令任何存在崩溃的精神冲击。
记忆的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入他刚刚恢复清明的脑海:纳垢花园那令人窒息的甜腻腐臭,永无止境的病痛折磨,慈父那充满“善意”的低语与扭曲的“关爱”。
他和他的兄弟们本来还在奔赴泰拉战场的路上,他们要为自己的原体向帝皇宣战,要帮助战帅推翻帝皇的统治,但在进入纳垢花园后,一切都仿佛变成了一场恐怖无比的噩梦。
泪水混合着脓血从他眼眶中涌出,划过腐烂的脸颊,却无法翻越那层层迭迭的烂肉就被吸收干净。
然后,他看到了站在他面前的莫塔莉安,那熟悉却又带着陌生的身影,如同刺破他黑暗世界的唯一光芒。
“原…原体……”巴德尔的声音颤抖着,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哀求。
他试图抬起那只腐烂的手,却又无力地垂下。
“是…是您吗?莫塔里安…大人?”
莫塔莉安静静地看着他,她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
“我…我们错了……我们都错了……”巴德尔的语速加快,带着濒死者的急切。
“花园是陷阱…泰丰斯…他骗了我们……慈父…不!是邪神……”
在爱莎力量的净化下,巴德尔身上的纳垢神力被驱散,他可以无比敏锐的感觉到身上溃烂的痛苦,蛆虫在血肉中爬行的亵渎,以及此刻自己的丑态。
“太痛苦了,大人,我…我不想再这样了……我不想再赞美那些瘟疫…不想再传播那些诅咒……”他哽咽着,几乎是在哭泣。
“我…我辜负了您…辜负了军团……求求您…让我…安息吧…真正的安息……”
他的眼神充满了乞求,那是一个迷失的灵魂在无尽折磨后,对最终解脱最卑微,也是最强烈的渴望。
莫塔莉安的心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
哪怕她已经再三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巴德尔亲自开口,用垂死的声音向她诉说着最真挚的感受时,依然有些承受不住。
她上前一步,无视了周围仍在继续的战斗,缓缓伸出格外白皙的手,轻轻抚在了巴德尔那布满可怖疤痕的额头上。
她的动作异常轻柔,与她之前凌厉的杀戮姿态判若两人。
“巴德尔·克拉克森。”
莫塔莉安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特殊力量,犹如一抹阳光穿透了巴德尔的痛苦与恐惧。
“你的悔悟已被见证,你的痛苦……即将终结。”
她腰间的提灯光芒大盛,柔和的翠绿色光辉如同母亲的怀抱,将巴德尔完全笼罩。
巴德尔身体猛地一颤,他脸上那极致的痛苦和恐惧开始迅速消退。
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与释然,浮现在他那张残破不堪的脸上,他浑浊的眼睛看着莫塔莉安,里面不再有痛苦和悔恨,只剩下一种深深的感激。
“谢谢您…原体……”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挤出一个扭曲却真诚的笑容。
“能…再见到您…真好……”
巴德尔的话语戛然而止,他眼中的光芒彻底黯淡下去,那饱经折磨的庞大身躯,终于失去了所有支撑,安静地向后倒去,随后犹如尘埃般随风散去。
他的灵魂如同风中残烛般,温柔的熄灭了,他获得了渴望已久的真正死亡,摆脱了生死之间那永无止境的腐朽和绝望。
莫塔莉安怔在原地,凝视着巴德尔在甲板上留下来的尘埃。
“这条路,我必须走下去,为了所有仍被困在纳垢魔掌中的死亡守卫,我必须继续挥舞镰刀,直到最后一个子嗣获得安宁,直到泰丰斯为他的背叛付出最终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