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们望着沫仙子卑微的情态,道心更伤了几分,竺沫也回过神来,意识到她已脱离命岁宫,不该如此自堕身份。其余弟子见沫仙子已跪,也不好干站着,只能不甘不愿地跟着跪在泥泞之中,最后,还站着的反而是那些凡人。
先前怀清禅师念经时,竺沫已将她的丑事和盘托出,如今又将最后一点尊严也丢在了泥里。
从此以后,她在栊山再无威信。
竺沫垂首凝视着玉裙之上沾染的泥泞,心神悲戚,泪如雨下,不免自怜自艾:
“毁了,全毁了……”
这场本该圆满的回乡之行已尽数毁于一旦。
师稻青见到这幕,忙将竺沫扶起,手指划出清光,于她眉心一抹,柔声道:
“竺姑娘跪我做什么?哦,原来是那妖魔以佛经施展魔咒,迷惑了竺姑娘,我来为姑娘解咒。”
竺沫呆呆地立在原地,看着对她微笑的女子,一时失言。
其余弟子见状,也陆续起身,他们回想着先前经历的一切,茫然之余也喃喃自语:
“原来是魔咒,我们都中了魔咒。”
师稻青将手探入竺沫漆黑的长发中,轻轻梳理过去,说:“今日之乱,全因妖魔作祟,此事命岁宫会处理妥当,有劳竺姑娘与我一道打理此间局面,将镇民疏散至安全之地。”
“自然,除魔卫民乃吾辈修士应尽之责。”
这次,竺沫只是微微福身,行了个简单的礼节。可她依旧收不住心中的惶恐,叠在腰间的手还在发颤。
稍稍振作之后,她才开始组织其余弟子,一同去安抚镇民。
师稻青驻足雨中,望着道场之外撞击不休的妖气,眉间忧愁萦绕。
是该在道场内维持局势,还是该去道场外给那疑似良善的女妖助阵呢?
师稻青犹豫不决。
也是这时,她意识到一丝不对劲。
怀清禅师与那妖女斗到了外头去,这道场之内的煞气怎么一点也没减少?
不仅没有减少,反倒越来越浓!
难不成,这道场之内,还藏有妖寇?
不待她搜寻,一个声音已从身后传来:
“这世上淳朴善良之人不少,法力高强之人也不少,可两者兼备的,却是少见。师小姐真是难得一见的好姑娘。”
师稻青悚然一惊。
她感知极为敏锐,可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的身边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男人。
男人的头很大,缠满了白布,只露出一张脸。
这是一张又老又丑的脸,额头生满皱纹,下眼睑肿胀不堪,脸皮更像是被刀割过一样,满是纵横交错的肉壑。
“方才那老秃驴刁难你,你答得甚好。栊山与朱厌河本来就有,不必追究为何而来,人生世上,更是自由之身,不必虚加罪名,徒增劳累,佛法说言语道断,心行处灭,好姑娘得了真意,那人却像个假禅师。”老人赞叹道。
“你是谁?”师稻青心生警惕。
男人没有回答师稻青的问题,自顾自地往下说:
“这位怀清禅师太过愚笨,不通佛理,他想普渡众生,又觉得教化实在太慢,且不可靠,便想通过法术来替人拔掉心魔,便有了今天的局面。他有一颗向善之心,却因为顽执而偏激,行的尽是恶举,也是可怜,难怪妖乘经会找上他。”
“妖乘经……你到底是什么人?”
师稻青道心警鸣不止,比遇到苏真时更甚。
她今天碰到的怪人,简直比之前二三十年加起来还要多。
“我曾经也是怀清那样的人,做过与他相似的事。”
老人和尚般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道:
“我也曾为魔念所执,成为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直到某个夜晚,我得到了一本经书,我诵念经书上的文字,渐渐入迷,清醒之后,我发现我的魔念与经书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以为这是佛降下的奇迹,便加入了大招院,从此皈依佛门。”
“可是,我发现,我虽没了魔念,却依旧偏执,我的眼里只能容下善良,容不了一点污秽。我杀了我的师父,只因他在给僧人购买僧衣时扣了些油水。
之后,我逃下山去,又杀了很多人,我杀了打骂妻女的丈夫,杀了出卖宗门利益的掌门,杀了贪图财富的官员,可是,我发现,其他人好像并不感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