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謐放下信,走到院子外面,他的眼前,是山水良田,碧空万里。
溪水中的游鱼,池塘中的绿头鶩,天上的飞鸟,身后青柳抚出的琴音,交织出天地中一双无形的大手,將王謐抬上高空,让他俯瞰大地,一条前所未见的大道,正在王謐眼前延伸到看不到尽头的未来。。
既然赶赴建康已成定局,那他就要考虑,如何处置自己的田產和农人了,这是他的基本盘,断然不可能放弃。
按照歷史线发展,十多年后,京口將会组建北府军,在此之前,王謐就要以此地开始布局,不断壮大自己私兵的力量,同时在朝中努力向上爬,以將来在北府军占有一席之地。
拥有兵权,以及一支完全忠於自己的私兵力量,是有志北伐,参与天下纷爭的必备条件,否则官职再高,也不过是个在建康城中整日高谈阔论的閒散清贵而已。
但王謐若离开此地,便需要一个能够將他的基本盘继续经营扩展下去的人,其不仅要有起码的忠心,还要有足够的能力,这样的人去哪里找?
接下来的几天,丁角村的士族们,也终於打探到了建康传来的消息,王謐门前,顿时变得车水马龙,宾客盈门起来。
各个大小家主,皆是亲自前来拜访道贺,用来储物的草屋塞满了贺礼,各色礼品都堆到了院落里。
王謐自然明白,这都是看在王氏的面上,但他也没有拒绝,各家主见状皆是喜笑顏开,满意离去。
其中自然有李氏家主李康,其带李威前来道贺,送的礼物格外厚重,李康当先拜道:“吾教子无方,致犬子衝撞郎主,惶恐无诉,还望郎主海涵。”
王謐还礼道:“家主客气了,我身上也有李氏血脉,自不致反目成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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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君识得时务进退,若自新自强,守身奋进,若有良机,將来必能青出於蓝。”
王謐这句话含义很多,给李家留了相当的后路,李康面现喜色,忙拜谢道:“承郎主吉言,回去后吾必教导其好好做人,再不会发生先前之事!”
隨著天色渐晚,宾客车马各自归去,这几天青柳忙碌不停,终於是得了个休息的空儿,她起身捶了捶腰,王謐见了,笑道:“青柳,这几天辛苦了。”
青柳忙道:“那里,我只是抚琴烧水罢了,郎君这几日见了这么多人,应对得当,言语无差,才真是厉害。”
她隨即调笑道:“但这几年郎君门前寥落,如今却是踏破门槛,反差真是大啊。”
王謐笑道:“人之常情,他们之前不明王氏何意,自然不好与我交往,要是得罪了王氏族中某些势力,他们家底也承受不起。”
“所以我有没有拒收礼物,不让他们更加心中不安,况咱们走后,下面百十口子人还要留在此地生活,总不好將人都得罪了。”
青柳气鼓鼓道:“妾觉得不平的是,以郎君之才,足以让他们爭相结交才对,偏偏最后还是王氏之事,方才让他们趋之若鶩,实在是有些荒唐。”
王謐沉默了片刻,“在这个时代,士族的门第,就是一切。”
“高门大户子弟,即使是行事狂悖,也会被说成特立独行,懦弱寡言,也会说成是风韵雅致,所谓名士风流,只属於上层士族。”
“而中下士族,乃至寒门子弟,即使才华横溢,志向远大,也不得其门而入,而高门名士一句轻飘飘的话,就能让他们名声扫地,为圈子所不容。”
“至於平民百姓,则是根本连被谈论的资格都没。”
“青柳,你觉得这公平吗?”
青柳囁嚅道:“郎君本就有才……”
王謐轻声道:“天下有才之人何其多也,能有作为的,又能有几人?”
“我其实很庆幸有这样的出身,这代表我起码有了提前上桌的资格。”
“不然的话,我即使付出千百倍的努力,只怕都不如今天迈出的这一步。”
他指向远方,“不过终究,我还是要来了。”
王謐小院十几里外,是赵氏家族的坞堡。
这个时代,越往北边战乱多生之地,当地家族就越倾向於建造坞堡这种防御外敌,收容民眾的建筑。
其常常建於在地势险要之处,如山地丘陵或河流附近,外围筑有高墙壕沟,坞堡內设有仓库、兵营、民居等设施,兼农田水源和作坊,外敌来时,外面耕作的农人便可入內躲避,阻据外敌。
丁角村位置,离著建康不过二百多里,附近的京口还是朝廷屯居重兵之地,所以士族建造坞堡的並不多,唯独是这从北地迁居过来的赵氏,费十年时间,坚持修建了一座占地颇广,防备森严的坞堡。
此举也被当地士族私下嘲笑不已,说赵氏乃是一群没有见识,被胡人打怕了的北傖,不过他们也不敢公开这么说,因为赵氏能到此地定居,是高平郗氏的关係。
郗氏这些年虽然权利逐渐让渡给了桓氏,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其仍是顶级家族,甚至在某些方面的影响力,比王氏还要大,郗氏仍然把控著徐兗两州的兵权,这也代表了朝廷对他们的信任。
坞堡正中,是座上下两层的迎客楼,二楼的平台上,並行摆著主客两张桌案,下首数名舞女正翩翩起舞,两侧乐师各执丝竹,悠扬之声远远传了出去。
主座之上,赵氏家主已经喝得有了几分醉意,他举起手中的耳杯,对著身侧客座上的周平抱怨道:“君……不厚道啊。”
“君的口风之严,却是瞒得我好苦,让赵氏错过了一次绝佳的机会啊。”
“以后这样的机会,可能今后几十年,甚至再也不会有了。”
他自然是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当初王謐前身钟情於赵氏女郎的事情,他也是有所耳闻的。
但王謐家中底细,他多方打探,丁角村士族都语焉不详,只告诉他,王謐和其母是得罪了家族主母被逐出来的。
赵氏家族听了,便不以为意,都被驱逐到这里了,怕是闹得狠了,更何况得罪的还是高门王氏的正室,要是自己和其交往,说不定还会被牵连进去。
於是这几年间,赵氏也没有再关注王謐,直到前些日子有势力找上赵氏家族,让他试探王謐底细,加之周平过来,赵氏家主才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周平在郗氏门下的地位,可比赵氏高多了,对方此时来丁角村来干什么?
赵氏家主虽猜到了些端倪,但他反应还是慢了,王謐那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极为乾净利落地处理了和李氏的爭端。
接著消息传来,要迎王謐去建康,赵氏家主才悔之晚矣,不禁捶胸顿足,要是赵氏女郎嫁给王謐,攀上琅琊王氏的关係,足以抵得上赵氏数十年的苦心经营!
那边周平举起酒杯,忍不住大笑起来,“兄是不是想多了?”
“那王郎奇货可居,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他尚未婚娶,有著和其他高门联姻的价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