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我又重新另布一阵——波澜。像我这样冰雪聪明的女孩子当然不会相信他俩表面和美意味着内里和美。我知道,成染雪想要他的命,可一直苦于没有合适的机会将他除掉。可天助染雪。
腊月廿八,雾凇沆砀,落梅成愁,十里曜雪,冷意悠悠。狩猎那天是巫祝口中的吉日。在秦国,巫祝是相当盛行的,秦国人甚至还千里迢迢从大禩王朝北面的狄夷族进口那里的巫祝,还一度带动那里的巫祝学校的收入,导致狄夷人大量开办巫祝学校然后很多产业就此荒废。
然而这次的王宫狩猎同往常不太相同。
因为往常都是在王家专属猎场——神武苑进行,今年估计老秦王是想证明自己很老当益壮,于是浩浩荡荡地带着一干侍卫宫女伶人近臣前往华禹山。华禹山在秦国可谓是天然的动物保护区,在山上游荡的可都不是随随便便惹得起的家伙,要经常等个三四年才能碰上一个技压群雄箭准刀快的猎户抱着必死之心上华禹山。
上山之路崎岖难行,横生出的枝节细细密密地织满了苍穹,本就薄弱的光线更是被阻挡的严严实实,侍卫点亮手中的火把一边紧悌的四周环顾一边护住人群中心的秦王。树林深处时不时传来秃鹫尖锐撕裂般的鸣叫与猛兽分食的狂暴怒吼。
走在队伍中间的成染雪突然咳嗽起来,声音不大不小,成垣珺听到了,秦王没听到。她侧首对身边的侍婢耳语几句后就脱离了大部队。她身旁的侍卫与其他随行人员虽对她感到担心但更害怕出声引来猛兽,也就没有制止她。成垣珺朝她走的方向频频望了几望,又行了一段路程后蓦然离开队伍,追了过去。
成染雪一手紧紧握着一把短匕,另一手提着裙角缓缓前行,她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大约是在看有人跟过来没有。忽然,在一片昏暗中隐隐有莹莹绿光闪现,枯枝委叶断裂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突兀,大约见着一口尖利的牙齿,如盆大口,一头雪狮自远处走来,体态庞大足有一人半高。
她不禁攥紧了手中的短匕,尽管极力掩饰但双手还是轻微颤抖。
人兽对峙了许久,终于雪狮发起了进攻,锋利四爪腾空而起,轻松迅捷越过了篝火,朝成染雪扑去,伴随着一声嚎叫转瞬便落在成染雪身前三步处,血盆大口比这黄昏还要暗上几分,隐约还有猩红血迹,可成染雪竟举起短匕,稍微一侧身,便将短匕刺入雪狮体内,可约莫没刺中要害,反而让那头雪狮愈发疯狂嗜血,又掉转方向向成染雪扑去,她一个失神,堪堪躲过,可左肩被利爪一抓,黑色衣襟瞬间裂开,露出大片好看雪白肌肤,一连还带出数串血珠。
此时的雪狮愈发狂暴,吼叫声响彻云霄,甚至震落了头顶的枯枝。发疯后的雪狮动作愈发快捷,一双绿眼也在此时变成了银白色,古书里说,在雪狮瞳孔变色后,鲜有人能躲过其袭击。
她举起匕首的双手攥得紧紧的,匕首上还有幼狮的血迹,她双眸紧盯着银白的光芒,连吞咽口水都不那么利索。雪狮长啸一声,伏蹲身子做缓冲欲扑上前来。然而却在顷刻间头颅落地似一颗断离枝头的绣球花,滚了几滚到成染雪脚边。只见一身荼白重纱长袍的成垣珺在一片昏暗中从容持剑,身法快似陨星坠落,刀光所过处扬起喷薄血雾,奋力挣扎的雪狮轰然倒塌,而他的一柄长剑稳稳持在手中,剑尖一丝血滴也无,是一柄好剑。
他面色严肃立在她身前,颊边有一长条被雪狮抓出的深壑伤口,一双眸灼灼逼人。
成染雪神色微动,不自禁向后退了几步,抵在树干上。
“打的算盘错了,有什么感觉?”成垣珺步步逼近,声音听不出情绪,只是微微有一些气喘。
“你说什么呢。”成染雪垂眸,挡住了他过于灼热的视线。
“你为了让我死不惜把自己的命都搭进去,你真让人刮目相看呢,王妹。”他忽然将成染雪握着匕首的手抬起比在他胸口,“你不就是想杀我吗,为你的母妃报仇,好好抓住这个机会,或许比起让我死在雪狮口下,你到更想让我死在你手下,嗯?!”
成染雪突然抬起眼睑,直视着成垣珺,眼底的黑暗翻滚着,过了一会儿,视线下移,怔怔的望着他的胸口,握着匕首的手攥紧了又松开。
“呵,”成垣珺嗤笑一声,“一点也不像我往日里认识的成染雪,那个行事迅速狠辣的成染雪去哪了?”
成染雪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讥讽,只自顾自的问他:“你为什么要杀了雪狮?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的目的,为什么不直接让雪狮把我吃掉?还要费尽力气救我,再给我机会杀了你?”
成垣珺像是没有料到她会这么问,可能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怔忪了一会儿,低声吐出几个字:“我不想你死。”瞬间成染雪放下了手垂在身侧,眼里一片死寂,但是却隐隐发亮,一瞬不瞬地望着成垣珺,说:“为什么?”
成垣珺移开视线并未回答,走至雪狮的头颅旁,绚丽剑花一挑,两颗银白的珠子赫然出现在他的掌心,俨然是雪狮的眼珠子。
“走吧,回去禀告父王,此地不宜久留。”成垣珺牵起成染雪的袖子大步往回走,两人并排离去,一黑一白在枯枝皑雪中定格成永恒。
这次华禹山狩猎因为这一件事情而终于得到一个可以提前结束的理由。秦王下令班师回宫。而这是成染雪命格中最重的一笔,她不再恨成垣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