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看你。”雷欧撒了个小谎。

“看我做什么？我暂时还死不了。”话刚说完，老人就捂着嘴剧烈咳嗽，咳得喘不过起来。

雷欧赶快给老人拍背，好在老人咳了一会儿便缓过来，喘了一会儿终于恢复正常呼吸，他轻声道“这些年过得怎么样？”老人抓着雷欧的手臂，棉麻的质感从指下传来，这个从小穿惯丝绸的孩子居然一个人走到了今天。

“挺好的。。。。”雷欧抿了抿嘴，“真的挺好的。虽然一开始比较辛苦，一边要还学费贷款，一边还要交房租水电费什么的。但后来我拿到了律师执业资格证，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薪水还算够用，今年年初和曼彻斯特律师事务所签了约，估计马上就可以买房子换车了。”雷欧的语气轻快起来，话语中带着不引人注意的自豪。

老人听完微笑起来“原来还担心你一个人养活不了自己，看来我想太多了。”一个人，从一无所有到有所成就，其间的艰苦很难在三言两语中得到概括。但无论如何，老人为自己的儿子能够成为一个有独立生存能力的男人感到高兴。

老人此时想到了自己的另一个儿子，一个从小被自己忽视的孩子：“你看见恺撒了吗，他最近在做什么？”

“看到了。。。。他在执行任务。”执行把我押回来的任务。

“如果看到他，就告诉他，回来继承家族吧。人大了，总要担起责任的。”

这一番话说的雷欧有点脸红，正是因为他的不负责任，所以家族的重担落到了恺撒身上。他一瞬间几乎要回应老人的期望，但他阻止了自己。他有自己的生活，他不能被文森特这个姓一辈子束缚在这里。

“叮——”门口的铃声响了，刚才领他进来的修女推开门，“探望时间到了。”

雷欧站起身来：“我会告诉他的。”

走到门边，雷欧轻声说：“我有空还会来看你的，爸爸。”他希望老人安然度过最后的时间。

雷欧走了一段路，直到完全看不见病房的门，才开口问道：“他得的什么病？”什么病，可以让一个还不到六十的男人已如此老态龙钟。

修女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中带着质问，似乎在谴责他的毫不知情，“肺癌晚期。早期就发现了，但不知什么原因，他一直不接受手术，药物治疗也是最近才开始的。文森特先生很可怜，妻子死于一场意外，大儿子十几年前就离家出走了，至今一点消息也没有。小儿子直接改姓了柯来曼，公然宣称拒绝继承家族。先生也没什么亲戚，来探视的通常都是他的老朋友们。”

雷欧心里一阵难过，低声道“我会再多来看看他的。”

修女叹了口气，语调软下来，“尽量让他多开心开心吧，他可能熬不过这个月了。”

雷欧心事重重地走着，出去的时候不慎撞到了一个黑色的身影，“抱歉。”他定睛一看原来是恺撒。

“不进去看看吗？”

“不了，我是来找你的。”恺撒掐灭烟头，长吐一口白雾。他不知坐了多久，脚下已聚集了一地烟头，“教皇要见你。”

“爸爸可能有些话要和你说。”

恺撒转过身，有些心不在焉：“嗯，我知道了。”

你看见恺撒了吗，他最近在做什么？老人虚弱的声音蓦然在雷欧心里响起，雷欧一下抓住恺撒的胳膊，问道“你有多久没去看他了？”

“关你什么事？”恺撒“啪”一下甩开雷欧的手，语气尖锐起来。

“为什么？”

“为什么？你以为他为什么想见我，他无非是想方设法哄得我继承家族罢了。”恺撒冷笑一声，“我看上去很蠢吗？”

从见面以来，这家伙就没好好说过话，雷欧被激怒了，“你非要这样吗？他都病成这样了，你就不能看看他！！”

“他就会让我继承一个没人在乎的破家族！！他不是有你吗，你怎么不去啊？啊。。。我知道了，因为你不想继承，所以你就撺掇着我去当傻子。我告诉你，雷欧文森特，别把你不想要的东西硬塞给我，我受够了过捡你剩下东西的日子了！！”恺撒像一只愤怒的小兽，控制不住地低吼起来。

在记忆中，恺撒总是一脸苍白，不怎么说话。即使心中充满对雷欧的嫉妒或怨恨，也都隐藏在眼神里，不会被轻易发现。从来没有过像现在这样一脸愤怒地发泄出来。

望着大口大口呼吸着的恺撒，雷欧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我知道你恨我，不管怎样，他也是你爸爸，他想见你。”

恺撒死死地盯住雷欧的眼睛，他以为那种埋藏多年的绝望与疯狂会溢出来，但最后只是冷哼一声，重新戴上墨镜，“我该为他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儿子而感动吗？”愤怒的眼睛被墨色掩盖，只留下苍白冰冷的下半张脸，“该走了，去圣彼得大教堂。”

我不恨你，雷欧，我只是恨那些每当没有办法才想起我的人们。

而你，我从小到大憧憬的对象，你永远不知道我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