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飞机,雷欧就一瘸一拐地蹦着往另一架飞机那里冲,打着吊瓶的担架被抬了出来,查理,奥斯维洛夫,贝拉,他始终没看到恺撒。最后一个被抬出的担架,上面蒙着一层白布,白布上印了血迹不断印出来。
“不,不!”雷欧的声音在别人的耳中简直与惨叫无异,他挣扎着想要掀掉那层挡着恺撒的白布,拜伦坚定不移地从背后抱住了他,“别看了,雷欧。”
他抓住拜伦的手掌,看似白皙的手掌上竟有千钧之力。
“放开!”
拜伦冲医院里出来的白大褂们使了个眼色,急救员们加快了速度,赶快把那个担架往里面搬。雷欧急了,不断挣扎着,绷带内侧又挤出血来。拜伦火了,一耳光摔在他脸上:“别添乱了,你以为你能帮上什么忙吗,你还嫌你自己伤不够重吗?”
跟着一起来的几个人也愣了,威廉大主教出了名的脾气好,什么时候看他这样动气。他们对视了几眼,装聋作哑,低着头继续忙自己的事。
拜伦这耳光真用了力气,本来奥斯维洛夫就给了雷欧左脸一拳,这下连右脸也肿起来,他双颊肿得老高,连嘴角也溢出血来。他冷冷地看了威廉一眼,在他耳边一字一顿地说:“不劳您费心了,拜伦.克莱芒阁下。”
说完也不看拜伦,自顾自的,一瘸一拐地往医院里面走。银发男人眯着眼,眼神有点儿吓人,欧文斯大着胆子凑上去:“那个…主教阁下,还有什么吩咐吗。”
男人的表情和缓下来,温和地说:“先忙你们的吧。找个医生去给雷欧处理一下,给他把绷带重绑一下。对了,记得找个女的。”
哎,女的?欧文斯还来不及思考为什么,就和对方正面对上,男人漂亮的脸,看的他一阵心跳加速。怪不得说主教好看,这种美无关于性别。欧文斯呐呐地摸了摸鼻子,三步两步跳上医院的台阶。
雷欧坐在重症监护室外面的长椅上,茫然地看着病房上不断闪烁的ICU的大字。一天里心情几次剧烈的起伏,外加□□上的伤痛,让他整个人身心疲惫。可他又睡不着,一闭眼,满脑子都是恺撒。
“爸爸,我该怎么办?”
他望着医院惨白的长廊,虚弱地轻声问。他开始想家,疯狂地想念自己在曼彻斯特的二手小房子。那里没有各种各样的生物,没有阴谋,也没用地中海岸炙热的海风。他突然发现,他早就不适应这里了,他熟悉英国街头各种各样歪七扭八的砖石小巷,可他怎么都想不起来通往罗马的自己家的路,小时候,他牵着恺撒的手,在那条开满薰衣草的石子路上走了那么多遍,可他却连这条路连着第几大道都不知道。
空气里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他隐约能听到病房内,镊子,刀扔在手术铁板上的轻响声。每一下,都让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一下。他慢慢躺下去,眼皮缓缓合上。
梦里,他看见了一片大草地。
女人提着野餐的篮子,在草地上铺开花布,男人坐在一边的树桩上。两个金色头发的孩子向男人跑去,小的跟着大的,挂在男人的手臂上,男人假装凶狠,把手臂抬起来,挂着两个小孩子转着圈。不远处的女人微笑地看着这一幕,有条不紊地拿出了篮子里准备的各种美食。
“文森特先生。”有人轻轻摇晃着他。
四五个穿着西装的男人站在医院的过道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们的衣领上别着藤蔓蜿蜒而成的黑色十字,为首一人恭敬地微倾身体说:“文森特先生,我们奉了元老院的命令,请您立刻前往教廷驻都灵议事处。各位元老们想向您了解一下,有关今天凌晨梵蒂冈的地震的事情,还请您务必不要拒绝。”
来人随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但态度中明显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雷欧看了眼手术室上方不断闪烁的指示灯,脸上露出疲态来,嘴唇泛着不正常的苍白:“在恺撒脱离危险之前,我哪里也不会去。
“这……”来人为难地看着雷欧。
元老院的命令是让他把雷欧带回来,可只下了口令,没有经过正式的程序。而眼前这位正好身份特殊,他是文森特家的家主兼审判处的审判长,并非继承人,同时在元老院十二席位中位列第三席。按身份来说,他比眼前之人不知道低了多少级,完全没资格要求对方做什么。可元老院那里又着实不好交代……
“交给我吧。”银色长发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了他们的身后。
来人先吃了一惊,紧接着松了口气,微倾身体:“麻烦您了,主教阁下。”他冲一同来的几人使了个颜色,退了出去。
拜伦看了眼低头不语的雷欧,他漂亮的金发有些凌乱,英俊的面部红肿得厉害,不禁暗悔自己下手太重: “雷欧…”
“圣座阁下,请回吧。”雷欧没有看他,直接下了逐客令。
圣座阁下,拜伦咀嚼着这个称谓,心里有点苦涩,曾经也有个人这么叫他,语气尊重却隔阂,那时候,他就知道,他们的关系,此生再也无法前进一步。他站在门廊里,影子在苍白的灯光下拉得很长。
拜伦轻声说:“雷欧,别闹了。”话中不觉得就带了点长辈的意味。
“圣座阁下,那张提醒我危险的字条是您写的吧?”雷欧依然没有看他,语气中竟带出一股冷冷的愤怒来,“您早知道教皇探索遗迹的目的,也知道柯莱曼想要杀教皇。”
拜伦没有说话。
“您知道这些,却不告诉任何一个人。任凭那么多无辜的猎人死在里面,其中的好几个,似乎还是您在训练生中的同学。不,不是你的,是威廉的,你是个早该进坟墓的人。”雷欧抬起头,眼睛中的海蓝色缓缓结冰。
“没有人是无辜的。”拜伦蓦然开口,“进入这个墓中,便是他们的原罪。就连你,也本不该出来的。任何接触到婆罗之门的人都不应该活着走出那个墓,何况古德里安还知道贤者之石的存在。”
“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雷欧冷冷地问。
“我犯了个巨大的错误。我想过血祭阵法可能会某种程度上削弱封印的力量,但我没想到蛊雕居然力量强到能从门里破开削弱的封印。婆罗之门已经打开了,再杀死你们也于事无补,很快婆罗之门的消息就瞒不住了。我现在需要调用一切可用的力量,重新把那个门封上。”
拜伦一世向来属于那种面热心冷的人,他不会因为托雷斯的子嗣而对他心慈手软。但雷欧,那和托雷斯如出一辙的五官,的确让他心软了。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块软肋,教皇拜伦.文森特一世的软肋是托雷斯.文森特。在托雷斯的胸膛被蛊雕贯穿的时候,他的心就死了,连着那块唯一的软肋坏死了。他以为他会从此坚硬如铁,但看到雷欧的时候,他还是犹豫了,一个已死之人产生了留恋现界的想法,这对理性胜过一切的教皇阁下来说很不好。
他又一次找到想要保护的东西,这会让一个战士变得强大,却会让政客变得虚弱。对政客而言,任何人都是可以交换的筹码,包括他自己。
他默默看着雷欧的脸,似乎希望看出什么美好的回忆来。可所有的记忆都属于他和托雷斯,就算长得再像,性格也不可能完全一样。托雷斯.文森特,文森特家族的长子,在子嗣稀少的文森特家族,他一出生就被确定为未来的家主,而非家族继承人。继承人可以有很多,而家主只有一个。
托雷斯的性格更加耿直傲慢,他从来无需隐瞒什么,而雷欧,历经十多年的放逐,为了生存,他性格中最刚正的那一面已经被打磨成了圆弧。很难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如果托雷斯不是那种性格,那他很可能根本不会死得那么早。但拜伦希望他不会和托雷斯一个下场,却又希望他像托雷斯。这…本身就是一个悖论。
“去见见元老们,雷欧,别像个孩子一样任性。”拜伦沉默了一会儿,“恺撒做过融合实验,恐怕现在元老院已经知道了。如果你想保护他,就像个男人一样去面对即将到来的危险。这事可大可小,关键看你怎么处理。听我一句忠告,雷欧,如果你不配合,倒霉的是躺在里面的那个。元老院有很多方式让你就范。”
融合实验?!雷欧愣了,这种禁忌的东西,恺撒怎么可能,他蓦地站起身来,动作太急,一阵眩晕,他扶着椅子:“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