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老人说，“恺撒文森特。”

男人皱眉，单薄的嘴唇抿紧成一条缝。

侍者为他拉开教皇右手边的座位，男人的手搭在侍者手背上轻轻一推，椅子被推回原地，冷然道：“这是文森特家族的席位，古德里安先生。这么迫切得把我从乌克兰召来，我希望有极为重要的事情。”

“按照文森特先生的身体状况，这里的席位理应由你代理。” 教皇说：“恺撒，别闹脾气了，先坐下，这次会议是临时决定召开的，各位族长时间不多，尽快开始吧。”老人挥挥手遣开侍者，语气平淡，仿佛在教训一个不懂礼貌的晚辈。

恺撒看了一眼高背椅上烫金的刻纹“Vi”，拉开椅背垂直坐下，动作迅速豪不拖泥带水，背部笔挺得笔直，像极了职业军人的作风。

“今天有两件事，一件是文森特家席位的传承问题，文森特先生的身体已经不再允许他行使作为元老的权利与义务，我们需要决定新任人选”老人说，“第二件事，决定是否要结束对罪人雷欧文森特的流放，这两件事都与你有关，恺撒。”

恺撒面无表情，声音毫无起伏：“我已经宣布与文森特家族脱离关系。”

“要我说，是时候让文森特家族退出元老院了。”一个人敲敲桌子，言语中带着一股讽刺，“文森特家族长时间未向教廷提供任何经费，早就不具备呆在元老院中的资格，无论是塔利亚家族，还是布鲁图斯家族，这些年承担的责任远远超过文森特，没有人比他们更有资格顶替席位了。文森特这把已经坐了几百年的位子，该换人了。”

“这恐怕不合规矩，黑根先生。元老院的席位一贯家族继承，十二席位从克莱芒主教任教时期便已定下，除非家族没有继承人，才会选择有资格的表亲顶替坐席。而柯莱曼先生并未签署收养协议，恺撒名义上仍在文森特家族的第一继承顺序中。”教皇打断了男人的滔滔不绝。

“先谈第二件事吧，你来之前，在是否赦免雷欧的问题上，我们已经进行了讨论。现在六比六僵持，也就是说，你现在需要投出决定票。当然，如果雷欧获得赦免，他的继承顺序在你之前，第一件事情就解决了，文森特家族的各方面事务仍由长子接管。”老人轻轻一推，钢笔连着烫金的赦免书一起推到年轻人面前，“当然，你也可以拒绝签字。”老人斜靠在椅背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打着椅背。

恺撒眼神微垂审视着赦免书，“雷欧文森特”赫然出现，狠狠灼伤了他的眼睛。

上一次在伦敦见到他，还是偷偷地躲在街角，他养尊处优了十几年的哥哥坐在路边，衣衫褴褛，狼吞虎咽吃着酒吧后门丢出来的剩披萨。他看了好久好久，直到雷欧心满意足地擦掉满嘴的油腻，站起身慢慢走远。他咧开嘴嘲笑大天才文森特也会沦落至此，以为自己会有报复的快感。他悄悄跟着雷欧，看见对方钻进路边躲雨棚躺在纸板上，逐渐发出均匀的呼吸声，金色的卷发乱成一团，粘在略有污迹的脸上，那一刻，恺撒的笑容僵在脸上，他一步步走向雷欧，神色越发黯淡。他轻轻把一张二十英镑的票子塞在兄长身下，一点点塞进去，防止被街头的少年顺去买大麻。

“我再也不是你的影子了。”少年轻声道

他再也没见过雷欧，大概已经有十年了吧。

自从雷欧被一个英国教授领养，他便再也没去看过对方。

恺撒拿起钢笔在赦免书的底部一笔一划签下自己的名字，C-a-e-s-a-r V-i-，t处有一点积墨，划出一条略显粗壮的弯钩。他盯着签名看了一会儿，表情木然。他站起身来低声道：“教宗，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告退了。”

教皇收回赦免书，点点头。侍者拉开大门，男人一袭黑色风衣，背影消失在门廊深处，带出一丝寂寞。

在场的男人纷纷站起身来，向教皇告辞，只有黑根和美蒂奇家族的首领留了下来。

“我不明白，教宗阁下，我们讨论过文森特家族席位的事情。”男人愤愤不平，“那个恺撒，也太目中无人了，就算是金翼猎人，也不过是个执行者，还不是我们元老院的狗！！”

“他可不是狗”维多美蒂奇摸摸手上印有家徽的暗金戒指，“要是他哪天撂挑子了，整个教廷恐怕再也找不出一个能单挑S级任务的猎人。那孩子，简直是个怪物啊。。。。。”

“但我们还有很多天赋优秀能力出色的年轻人，想要的话可以随时再培养。。。。”

“不，你错了。对驱魔来说，也许天赋的确很重要，但我们并不需要那么多猎人，我们需要的是执行者，能够把没落教廷意志贯彻的人。”

“。。。我恐怕并不明白您的意思。”黑根陷入了迷惘，他对教廷的隐秘远不如其他人了解的深刻。他不是家主，只是家主的临时代理人，黑根家的家主从不在任何公开场合露面，见过他的人算来不超过一只手。

“你觉得教廷存在的意义是什么？”美蒂奇问。

“驱魔以及推崇信仰？”

“你只说对了一半。实际上，婆罗之门关闭后，现世出现的黑暗生物极为有限，大多数靠游荡的自由猎人和灵媒就可以搞定，根本不需要像教廷这样独立有秩序的组织。教廷实际上是为对抗异端才成立的组织。我们的敌人不是那些生物，而是人。所以我们需要的不是最强的驱魔师，而是最强的人类。”

“他甚至比他的父亲更强。”教皇拉开窗帘，窗外的光线直射进来，一只信天翁从窗子下方飞过。这间密室居然凿在峭壁之上，海浪不断拍击着悬崖，眼前出现一望无际的深蓝。他拿出柜中90年的酩悦，轻轻摇晃倒入高脚杯中，老人手背瘦骨嶙峋布满青筋，但美蒂奇知道老人可以单手掐碎草原狼的颈骨。这就是血统的力量，数百年前人类企图以炼金之术将身体熔炼锻造成不老不死，不朽不腐，他们最终都失败了，而失败的成果血脉相传，一代代蔓延，成为了像他们这样的人。

“况且就天赋而言，同期所有孩子里没人能比得过雷欧文森特，他原来才是我们着力培养的王牌。恺撒文森特的天赋甚至比不上其他同期的佼佼者。你看过他的成绩单吗？每一项都很不错却都不是拔尖。”美蒂奇摸摸手腕，雪白的袖口下隐藏着一道浅色的伤疤。

“怎么。。。。可能？”穆勒愣住了。一个天赋平平的孩子居然二十岁出头便成为了金翼猎人，就连他的天才父亲，也是快三十岁才做到的。

“所以才说，那个孩子简直是怪物。不过也不是完全不可能，教皇克莱芒一世一开始不也不被看好吗？”

“早八百年前的事情了，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喂喂，你们在我面前这样评价我的教子，不太好吧？”教皇笑了。

“我看您完全没有生气嘛。”美蒂奇也笑了，教皇阿莱克托古德里安，为了权利与力量，可是连自己都能奉上祭坛的男人，他的教子光意大利就有数十个，很难想象这样的男人会有什么羁绊，“不过，教宗阁下，给您一点小小的建议，力量再强，若不能被吾等所用，也是枉然。没人能养熟狮子，就算套上项圈，他也敢随时反咬你一口。这样的王牌，着实是个烫手山芋啊。”

“所以我们把他的哥哥召了回来，权当配了把备用钥匙。”教皇遥望大海，露出了真实的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