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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玉骨杀 > 第三章

第三章(1 / 1)

 连着穿了三道穿堂门,又绕过结了冰的跃鲤池,不远处,看到出岫阁门口吊着的纱灯。院子当中两株红梅长势喜人,颇有“一枝红杏出墙来”的韵味。廊下耳房,并不见平日伺候的丫鬟,转念一想,历来冬至节目多,指不准猫到哪寻乐子去了。盘算着过会儿去堂屋给阿娘请了安,也去找眉川玩。

走到院子中间儿,却发现气氛不大对劲,一溜丫鬟正跪在我屋门口候着我,个顶个埋着头,大气都不敢喘。正门台阶上,琴菁哆嗦着匍匐在地,后脊梁上攒了一层浮雪。大约听到了动静,她别过头哀哀望着我,一个眼神还没递过来,阿娘身边的杜嬷嬷掀了门帘出来,见我立在门口,一愣。

她小心地往屋里瞄了一眼,悄悄跟我摆手,“姑奶奶,过会儿你可千万服个软,夫人气的脑瓜仁儿生疼!”我忙说好,讨个饶就能过去的事儿我绝不硬着脖子死撑,可转念一想,又满腹疑虑,实在算不出究竟自己触了阿娘哪条底线。

正琢磨着,只听屋里“砰”的一声,仿佛是碎了件瓷器。接着,阿娘怒声道:“还不进来!”

近年来,阿娘鲜少发这样大的脾气了。阿爹在外风光却是个惧内的主,诺大的庄子,只许了我阿娘一生一世一双人,没那些莺莺燕燕扰心,她日子过得一向顺遂。最多不过我与大哥闹些幺蛾子,阿娘唱个白脸,阿爹扮个红脸,唬一唬,吓一吓,也翻不起多大风浪。

踟蹰着进了暖阁,先是一只碎茶杯映入眼帘。阿娘正襟危坐,面色不善。她额头上紧紧勒着抹额,近身小婢冷玉捧了只小鼎,将幽幽的凝神香扑到阿娘面上。阿娘看也不看我一眼,只对杜嬷嬷摆摆手。丫鬟将门帘卷起,顿时大雪卷在寒风里吹的我长发糊了一脸。

我回过头,只见院子里已经悄无声息架好两条长板凳,六名小厮成一列排开,前头两个手里赧然握着半人高的木杖。再瞧琴菁,早已吓得面如土色。我脑袋“嗡”的一下炸了,尚未来得及细想,人已经直接跪倒。合着最隆重的礼数趴在地上,忙不迭认错。

阿娘冷冷一笑,自岿然不动。“错在哪里?”我皱着眉挖心掏肝的想,真是糟糕,我只管听杜嬷嬷的服软认错,却忘记问她阿娘是哪根火信子被点着了。阿娘见我不言语,一声不屑。目光冷冷扫过宛如筛糠的琴菁,怒道:“小蹄子,当日我收你入庄,叫你好生服侍小姐,如今你却将好好的姑娘往沟里带,叫我怎么容你!给我打!”

话音落地,两名小厮从地上拖起琴菁,死死压着她的肩摁到板凳上。琴菁挣扎了两下无果,脖子一歪径直吓昏过去。执杖的小厮没了主意,轻声问道:“夫人,还打吗?”阿娘冷笑着看向我:“叫人泼醒了再打,什么时候她主子知错了什么时候停!”

一桶凉水被浇到琴菁身上,白蒙蒙的热气从她头发里袅袅升腾。琴菁打了个哆嗦悠悠转醒,下一刻,高扬的木板狠狠抽在她身上。啧啧水声混着琴菁的惨叫,听得人心惊肉跳。我回头看她,她也死死抠着板凳望向我,巴掌大的小脸煞白煞白的。我心里像是塞满了棉花,堵得人上不来气。

阿娘是真的动肝火了。我意识到这一点,赶忙拉住阿娘的裙角,哀求道:“阿娘,我知错了,我真的知错了。”阿娘理却不理我,只合着眸子闭目养神。

我心里七上八下,深觉不妥。琴菁跟在我身边六七年光景,吃穿用度向来都是极好的,约莫还有几分狐假虎威的缘故在,庄子里别的丫鬟小厮也都高看她一眼。莫说挨打,连句重点的数落都没挨过。一身细皮嫩肉,再这么下去还不皮开肉绽。

正欲起身夺了那小厮手里的木杖,肩头一沉。我仰起头,看到杜嬷嬷不着痕迹摇了摇头。她侧眼窥视着阿娘,悄悄指了指桌面。我顺着她的手看去,这才发现桌面上还放着一本书。心里一凉,终于晓得阿娘这满腔怒火从何而来。

“阿娘,我知道我错在哪里了……”话说出口,自己都惊住。果然是心虚,底气弱的比奶猫还不如呢。阿娘抬起手,院子里的责打声骤停。她缓缓张开眼,冷着脸道:“说。”我深吸了口气,跪得笔直。“阿娘一向教导我们要守礼,闺阁里的姑娘更要懂得克己。这次我读书不加择检,叫娘忧心了。”挑起眼角偷偷打量阿娘,果然见她面色松动了几分。

顿了顿,又说道:“不过,这件事底下的人全不知情,阿娘若要罚可算是罚错人了。”阿娘好容易弱下去的冷气“嗖”的又冻起来。我强顶着她的目光,低低道:“阿娘知道,琴菁不识字,她只以为爱读书是好事,根本想不到这书里大有乾坤。若一定要罚……”我咬着嘴唇心一狠。“书是大哥带进来的,眉川也有份,阿娘还是罚我们三个吧。”

丫鬟有错,说打也就打了,只要留着口气,旁人也说不出什么来。可阿娘好歹要给我们留几分脸面,这雪团我越滚越大,牵扯的人越来越多,阿娘就算要罚,也总不至于伤筋动骨。

心里正盘算着,只听一旁传来两声绝望的叹息。阿娘怒极反笑,“我就知道跑不了这两个!”杜嬷嬷伸手拨开一旁的垂帘,里面直挺挺跪着大哥与眉川。两个人苦着脸望向我,目光哀之,怨之……

阿娘不顾我瞠目结舌的德行,自顾自道:“你们兄妹三个心性儿倒是一致,你指认我,我指认他,一锅端倒省了我的事!”

若说起先看到他们两个时我心里还满含着歉意,如今听阿娘这么一说,歉意顿时烟消云散。三人大眼小眼一通乱瞪,场面很是生动。

阿娘叫人把琴菁抬下去,这才轮番把我们三人瞅了个遍,最后定睛在眉川的身上,长长叹口气。眉川低垂着眉眼,乖巧磕了个头,带着几分哭音哽咽道:“叫二婶为我忧心,眉川真是该死。”阿娘脸色和缓几分,幽幽道:“你爹过世得早,你娘现在又是这个光景。当日我接你到家里来,对你便有一份责任在。我若把你养得好,将来对你娘总有个交代,若是把你养得……”

阿娘顿了顿,眯着眼睛瞄向我。嘴角翕动着,总算给我留了几分情面。“……你叫我如何跟你爹娘交代?”

眉川埋着头,揪着小手绢不住擦眼泪。她那模样我见犹怜,更何况是不知真相的阿娘了。心肝肉的抱在怀里安慰了一番,反倒安慰起她来:“快别哭了。二婶素来晓得你的品行,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孩子。人这一生难免行差踏错,尤其是守着个不知道规矩是何物的猴儿……”

我如遭雷劈,一颗心仿佛吞了黄莲般苦闷,没的哄一个踩一个。说好的三兄妹心性儿一致呢?怎么转眼就她知书达理,我成了猴儿了?

***

月盘高挂,星子璀璨。许是积雪厚重,压得窗外的梅花“咔嚓”断了一枝。

我搁下笔揉了揉眼,盯着桌面上的《女则》发呆。忙活了一晚上才抄写了不到一半,若是应了阿娘的二十遍,我这手腕子八成也要断了。将窗子推开一道缝,朝着祠堂打了声口哨。

祠堂里人影黢黢,晃了会儿,终于在窗棂上定了形状。大哥也将窗子掩了道缝,露出半拉脑袋。他呵着手,吸着冷气问道:“嘛呀?”我皱巴着脸苦哈哈说道:“哥,我写的手都要断了!”大哥露出比我更苦的表情。“总好过我吧,不然你来跪祖宗,我去抄女则。”我嘻嘻笑起来。“你一个大男人背会了女则也没用呀。”

大哥摆了摆手没做声。隔了半晌,咂摸着嘴道:“冬至要吃饺子,不晓得咱们家吃的是什么馅儿。”我早饿得前胸贴后背,给他一说更觉凄凉。越凄凉,越觉得眉川忒不是个东西。“忒能装了”!大哥搔了搔脑袋,感慨道:“瞧你平时挺机灵,她能装哭你咋就不能呢?”

我拨弄着窗上的插稍,“那不就只剩你自己挨罚了?好歹咱一个娘胎出来的,我哪能学她那么不厚道。”大哥一愣,突然笑起来。“你傻是不傻,阿爹不在家,玉坊全指望着我主持大局呢,最多到明天早上,阿娘准得叫人放我出去,剩下的是谁你自己算呢!”

我一愣,顿时有种自己挖坑自己跳的感觉,俗话说,人有失手,马有失蹄。我这回可亏大了。纠结着怎么着也得想个法子让阿娘把我放出去,就见大哥眯着眼睛看向远处,“有人来了?”过了会儿,一拍窗框。“眉川给咱送吃的来了!”我把窗子彻底推开,果然看见眉川提着食盒弱柳扶风般晃过来。远远望见我们俩,咧嘴露出一口小白牙。

两碟白胖胖的饺子,还有白粥小菜若干。眉川托着下巴,烛火下颇有几分冰雪美人的模样。我舀了一口白粥,却不吃,只用眼睛死死盯着她,大约被我瞧得不自在,眉川终于忍不住举手投降。“哎呦,你不要斗鸡似的死盯着我啦。回头我去找二婶,这几天搬来跟你一起受罚还不行吗!”

我这才把粥吞下肚,抬手压了压她额发,笑说:“同甘共苦,这才是好姐妹。”大哥夹着饺子,闷笑起来。

肚子饱了,身子暖了,人更是倦怠。大哥继续回去跪祖宗,我与眉川趴在一摞摞的《女则》中,眼皮直打架。正迷糊着,冷不丁想起琴菁来,忙把眉川摇醒。眉川索性扔了笔,哈欠连天爬上床。“小丫头片子倒像是我房里出去的。那戏做的比我还传神。”

我也爬上床,将她往里面挤了挤,两人扯着一床被子。“怎么说呢。”眉川侧了身,半眯着眼睛,笑说:“执杖的小厮都是她们平日的玩伴,哪能真下狠手呢,一个作势狠狠地打,一个作势惨惨的叫,糊弄二婶呢。我来之前去她屋里看了眼,腰杆子的确红了,趴床上还不忘叫几个小姐妹去闲磕牙。不过就她那点子伤,明儿上房揭瓦都不成问题,偏偏喊的惊天动地。”

我忍不住笑,她倒比我机灵,心下总算安稳几分。翻了个身,心里暗暗盘算,这演戏也是门学问,回头解了禁足我当真该找她们好好学学。

屋里静了半晌,只余火盆里的红罗炭发出爆裂声。我迷糊着正要入睡,眉川却突然拉了我小臂。她半撑着身子,脸颊粉红粉红的。“诶,小棠,你倒是给我说说,西厢记讲的又是个啥故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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