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府前院,五铢绿萼梅花开正嫩。
世代将军府的整个府邸都是硬朗大气之风,这样女儿家般柔弱美丽的花种在在大气凛然的前院,却不显突兀,反而衬得整个宅邸刚柔并济。好似还是那大将军与夫人还在的温柔时节,可如今……一双天地纷纷逝去。苻家三个孩子,一个才是幼儿。而大哥苻瑾瑜守关在外,在苻家最大的当家人,竟也就是年方十三的苻家小姐云谣了。
小小的令泽手里拿着哥哥的御赐宝剑甩玩,稚子年幼,御剑虽轻却利,一不小心便甩进了花丛里,就是一个奶娃子的力气,一株绿萼梅当即折腰断了,不少青绿色的花苞随着树身栽倒震落在泥土里,隐隐预示着不祥之意。
年纪还小的几个丫头吓得尖叫起来,脸上隐隐流连的神情竟与苻令泽的有些相似,名之为——害怕。
“少爷!这可是小姐十岁生辰时亲手种的梅花啊!”说话的丫头简直要哭了一般,小令泽也强忍住身体的颤抖。
“叫什么!没的规矩!”不远处一个杨柳腰的美人疾步走来,一下子便呵斥住了不知所措的丫头们,“今日小姐刚被太后传召进宫,还不知是凶是吉……你们却还在这里添乱!”
“荇姐姐……”
那美人一皱眉,“还不带少爷下去!”
这女子看来才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行事倒大气凛然,其然——她乃这苻府的大管家,平日里若是苻家小姐不在,府里都是她说了算的。
丫鬟们携了三少爷散去了,荇荇眸子略过那片冰雪般的绿色时,目光微微有些复杂,她站在前院口翘首独盼,手里的帕子紧了紧,一双与符家小姐酷似的美眸里充满忧虑。
……暮色深迟,苻云谣才回来。
荇荇携了令泽在前院等她,远远见着两个女孩子走进垂花门,前头一个绫罗衣衫的女孩子眉眼俏丽,与小小的苻家三少爷有种说不出的神似,小令泽立刻上去迎她,苻云谣一面取笑小娃脸上的玩耍痕迹,一面伸手替他擦了,拉了他的手,两姐弟往前厅走去。
“阿姐!宫里有事吗?”
她唔了一声,唇红艳艳的,俏丽的双眸微微一眨,“恩……也不算什么大事!”
苻令泽拉着自家阿姐的手晃,声音又清又亮,“我想也是,就凭他们有天大的本事,也欺辱不了我阿姐分毫!”
苻云谣眯了眯眼睛,目光锐利的射向他,坚持了几瞬,他就心虚的怯阵了。
“你做了什么亏心事?”她闲闲的打量弟弟。
“我下午耍剑,将那株绿萼梅砍倒了。”
云谣的目光微微一滞,脚步停了下来。黑黑的夜,柔美的青绿梅花随风轻珰,折了一株。
她背对着众人,乌发下那张细白的小脸上的神色无人看清,看的闯了祸的符令泽愈发慌张起来,此时,荇荇也是不敢轻易出声。
“既都殒了,还置在这里作甚?”符云谣声音在夜里显得有些突兀,她的声线懒懒的,扭过头来时脸上满不在乎的神情,伸手去戳弟弟的额,“我当什么事呢......”
“阿姐?” , “小姐?”不光是小令泽,荇荇的脸上也写满了意外,符云谣站在那排梅花树前,她漆黑的眼眸在黑夜下显得又黑又亮,她笑,露出额发下巴掌大的俏脸。
“你只管记住姐姐的话,从前我未你遮风避雨,往后再不能,但只要有大哥在一日,他们奈何不了你,只是你要睁大眼睛看清楚,别傻傻的被人欺负了去!”
苻云谣一双明亮的杏眸十分灵动,说话间总有着普通少女没有的气势,荇荇一直站在小令泽身后,本就不安,听她这样言语,身子一僵,而她的小姐抬头扫了她一眼,微点了个头,便携了小风回院去了。
她主仆二人匆匆走了,荇荇本想叫人将梅花扔了,想了想,还是让下人将梅花寻府里一处埋了,自己先领了苻令泽回房休息,小令泽担心了好几个时辰,怎么也弄不明白他弄坏了平日里阿姐那么的绿萼梅,居然没有被罚。
是啊。从小到大,小姐在乎的东西没有几样,越是像今日这般,反而越让她觉得担忧恐惧。
荇荇安顿好了小令泽才起身离开,路途中,荇荇神色凝重,小姐是有话要说,每每这样的时候,荇荇都知道,不是好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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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荇荇,我不瞒你。从今往后,我只能把令泽交给你了。”
荇荇信步而来,刚刚踏入屋中,便听到这句话,犹如当头棒喝,娇容瞬间灰白,一时间又恨又气,低声颤道:“小姐,那国主当真如此狠心!你才助他登基,他……”
一个冷冽的眼神扫过来,荇荇一个激灵,没再说下去,美眸幽幽的望向穿着锦衣罗衫的女孩子。云谣手中拿着一支绿萼梅,眉目间的冷漠完全不是她这个年纪该有的神情,她悠悠的道:“你是要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这种话,你不能说出口。更不能从我们苻家传出去。”
荇荇看看云谣,气馁的道:“我知道了小姐,我不会再说。”
云谣这才轻颔首,尚且娇小的脸容上神情松了几分,荇荇的身份特殊,和苻家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自大哥入军以来,这些年一直都是她与荇荇风雨共度,携手撑起苻家的一片天。她这样本领的人,把苻家与令泽交给她,云谣是放心的,她心中万般牵挂……也唯有托付给荇荇。
“小姐,你才十三岁……!”荇荇闷闷的轻语,后半句话却没有说出来,她才十三岁,为何要日日卷入在这朝廷斗争之中、为何要孤身去那东极国,如同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