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讫。
回到家,在院子里就听见麻将声。
走进居间,看见费宝树在工位上加班,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手脚麻利地抓、垒着工件,嘴里念道着“南风,杠”。
她的三个工友,两个面生,以前没见过,一个只能看见后脑勺,倒是她的身后是一张熟脸,已经晋升为鼓励师的姚宏影。
回想一下刚才车子发出的动静,照分贝来说,居间里应该能听见,悄悄地进屋不行,还是得寒暄。
来到费宝树身后,冼耀文将手搭在她的肩上,“手气怎么样?”
费宝树还没回答,方才的后脑勺抢先一步说道:“冼先生,冼太太今天的手气不要太好。”
刚才一瞥,冼耀文已经认出后脑勺是王右家,闻言,他将目光放到王右家脸上,“唐太太,你的手风不顺?”
“就我一家输。”
“唐太太,你连续赢了好几场,也该输一场了。”王右家对面的女人说了一句,随即看向冼耀文,轻笑道:“早就听说冼先生年轻漂亮,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传言没夸大。”
“言过其实了。”冼耀文对女人笑道:“太太怎么称呼?”
“我可没有冼太太的运气,能找到一个如意郎君。”女人冲冼耀文伸出右手,“冼先生,我是白虹。”
“原来是白小姐。”冼耀文和白虹盈盈一握便撤手,随即看向另一个女人,“这位小姐怎么称呼?”
女人看着冼耀文说道:“冼先生从香港过来?”
“这不是什么秘密。”冼耀文淡淡一笑,听出女人话里有话。
“冼先生,我是梁慧兰,也从香港过来。”
“哦,原来是蓝夫人。”
听到名字,冼耀文脑中的警戒线立刻绷紧,梁慧兰这个名字在某个领域太有名了。
梁慧兰的父亲是梁锡荣,二十年代与何东家族、利希慎并称“港岛三大华商”,二十年代垄断香港至汕头航线,核心产业是南北行,三十年代初占香港转口贸易的一成还多。
梁锡荣还进行多元化投资,他和霍芝庭两人秘密投资了傅老榕和高可宁的澳门泰兴公司,占暗股15%。
三十年代末成立锡荣船运,为军统运输物资,冼耀文曾经参与过物资运输任务,物资的源头就来自锡荣船运。
1944年,梁锡荣暴毙于香港宅邸,死得不明不白,外界对其死因有三种猜测:一是小鬼子暗杀,二是军统灭口,三是傅老榕找人干掉的。
梁锡荣死前,他和傅老榕因泰兴公司股份交恶,傅老榕曾扬言清理门户,且梁锡荣死前一周遇到了枪手伏击。
梁慧兰于香港沦陷前逃亡大陆,1946年以“蓝夫人”之名活跃于半岛酒店社交圈,后涉入“杨慕琦计划”,遭左派势力追捕,据传经国府情报人员协助赴台。
冼耀文对梁慧兰的资料所知甚少,但细枝末节中无不能扒出梁慧兰间谍嫌疑的指向性信息,且极有可能是多面间谍。
脑中的信息一闪而过,冼耀文握住了梁慧兰的手,仅握住手指,没有直达掌心,感触她的手指有没有老茧。
手指很润,不像长期握枪的手,大概也没有长期乐器练习的经历,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她不是间谍。
收回手,又寒暄了一会儿,冼耀文进了书房,从书架上拿了一本化肥工具书籍《the chemistry and technology of fertilizers》。
去年,联合国粮农组织统计,欧洲以及亚洲的化肥缺口为1200万吨/年,非常巧合,去年全球的化肥产量差不多也是1200万吨,而建一座年产5万吨合成氨厂,需要投资大约2000万美元。
这么一对比就清晰了,化肥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卖方市场。
毫无疑问,化肥是好生意,但门槛相当高。
假如想生产氮肥,需要先建合成氨厂,既要准备大量的资金,也要找路子购买技术与设备,然后是考虑电,生产1吨合成氨,最先进的哈伯法合成氨工艺耗电3500-4500度之间,较落后的小型煤制氨工艺,耗电可以飙到1.2万度。
另,此时的化肥是战略资源,小打小闹没人管,一旦到了万吨级别,想卖给谁由不得自己,上面总有一个政府管着。
如果有了化肥厂,冼耀文当然是想卖去大陆,即使将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放一边,单是利润就很让人心动。
苏联的化肥工艺在国际上是二流货色,它留一手援助建设的化肥厂只能是不入流。
拿出他南家的家谱,他爷爷是化工厂的工程师,他老头子是化工子弟,记得七八岁的时候,他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听爸爸讲五六十年代大陆的化工故事。
在很长一段时间,以官方汇率来算,大陆生产合成氨的成本比美国高七八倍,甚至一度超过了黑市倒卖的终端价,假如他愿意进行以物易物的贸易,一定会合作愉快。
当然,这买卖不能由他亲自出面,依然是老生常谈,遮羞布很重要,有些事只要不是被抓现行,一切都有得谈,无非就是利益二次分配。
一页一页翻着书,他全功率调动所学过的化学和物理知识,试图去理解对他而言过于深奥的化学理论。
不知不觉翻了二十几页,费宝树端着托盘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