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苍白的房间。
之所以要用苍白这个词,而不是什么干净,或者素雅。是因为这房里的白是一种透着沉沉死气的白,像老人褪了色的鬓发,有一种孤寂的荒芜。
此时正值黄昏,夕阳的余晖像雾气般从半开着的窗户里蔓延进来,照在躺在床边的人儿身上,远远看去,那人形像是被笼罩进了一层昏黄的微光里,影影绰绰,好像随时就要消失不见。
空气里漂浮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他竖起耳朵细细地听着,想通过鞋跟撞击地面的声音来判断来人的身份,然而他听了许久却听不到一丝一毫的脚步声。
这样听了一阵,他忽然发觉那人已是站在了自己的床边,他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甚至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按理说,他是感觉不到这人的存在的。
可是他就是感觉到了。
凭着直觉。
顾真站在床边,温柔地望着躺在床上的人儿。
那人的睡颜很是乖巧,脸型很小,下巴尖尖的,中间是一个俏皮的小鼻子,鼻子下,淡粉的唇瓣微微抿着,眼睛紧闭,他的睫毛并不很长,然而衬着那精致秀气的五官,也隐约有了些许纤巧脆弱的意味。
他过去常常喜欢嘲笑沈均,笑他是一个怎么都长不大的孩子,都多大年纪的人了,可是他永远是那么瘦,那么小,也不喜欢出去运动,整日整夜地窝在房间里看各种乱七八糟的小说。
有一次,他实在是忍无可忍,一把夺过沈均手里的书,对他吼道:“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你要变成个名副其实的吸血鬼。”
那人笑嘻嘻地答道:“如果我有一天变成了吸血鬼,我咬的第一个人就是你,把你也变得和我一样,以后你没有办法,就只好永远和我这个唯一的同类在一起了。”
我们本来就是同类啊,他想。
他站在那里百转千回地想着心事,许久不说话,躺在床上的人儿却是忍不住了,一下睁开了眼睛:“哎,你倒是看够了没有?”
他一边说着一边就将一只手从被窝里伸了出来,举到他面前,佯装不耐地挥了又挥:“虽然我知道我很帅,但你也不是第一次认识我了,不至于呆成这样吧?”
他笑了,脸上满是不以为然的神情,口中却道:“是啊,我看你实在太美,简直要魂不守舍了。”
沈均知道他那是在拐着弯子嘲讽自己,然而只因那是恭维自己的话,便假装听不懂对方的言外之意,腆着脸一脸开心地受用了。
顾真将一个食盒放在了床边的桌子上,将里面还冒着热气的两素一汤慢慢端了出来,又端出了一碗热腾腾的白米饭,把一双竹筷小心地搁在饭碗边缘。
等到一切都置办整齐了,他才转过头对着沈均说道:“快起来吃饭,我今天晚上有空,等你吃完我推你出去散散步。”
顾真和沈均是在五年前就认识了的,他们是大学同学,虽是做了四年的同窗,现在回想起来,他们在那四年里真正的交集却实在少得可怜,那四年的时光,都被他们在怯懦和逃避中淅淅沥沥地消磨光了,现在想来,也确是有点小小的遗憾。
可是终归自己还是幸运的,沈均想,如果不是自己的这场病,大概他们如今已经没有任何交集了。
走在医院后面的公园里,夏夜的晚风一道道轻烟似的飘来,虽是已在晚上,然而白日里的热气尚未褪去,那风也是湿热的,又没有什么力道,像电吹风的低档风似的,不紧不慢地扫着皮肤,那热气从毛孔里钻进去,顺着血管流动着,搅得人一阵一阵的闷得慌。
可是因为有顾真在,所以再怎样的燥热到了沈均的心里也都是甜暖的,他静静地坐在轮椅上,任由顾真推着他在花园的小径中慢慢走着,四周都是寂静的,盛夏的夜晚,又是在医院,没有什么人会有这个闲情逸致冒着一身的大汗到花园里来跑来跑去。
沈均望着小径两边那黑魆魆的林子,忽然想到,那林子里什么都看不见,也许趁着他们稍不注意,那里面忽然就冒出来一只吸血鬼,吸血鬼有着苍白的僵硬的面庞和两瓣鲜红的嘴唇。
吸血鬼冲上来,伸出长着长长指甲的手指,掐住了他的脖子,又凑过头来咬了他一口,顾真想要救他,和吸血鬼打在了一起,慌乱中也不慎被咬了一口。他一看到顾真受伤,忽然获得了非凡的力气,从轮椅上站了起来,也冲过去加入了战斗。
他知道顾真不太会打架,没关系,他会,他可以帮助顾真。
最终他们一起制服了吸血鬼,他们一起喝掉了吸血鬼的血,他记得以前在哪本小说里看到过,初拥就是这样子的,完成了初拥,他和顾真就是正式成为了吸血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