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何处它年寄此生,风景依稀似去年
桓正修雅对窗独坐到深夜,感觉注定失眠了,便想要出去走走,却见外面半人高的石块上坐着一个人。
无声无息的,也不知呆了多久。
对着那人的背影不自觉走近。
黑白相映的道袍下摆堆叠在石块上,满头白发被简单的束起在道冠中,这样凝神的琼兰有种散不去的庄严感。
轻步上前。
盘坐在石上的人只比他低一点。两人快要胸背相贴,靠这么近,居然还无反应。
桓正修雅从背后揽住琼兰的肩,环抱住,将头枕了上去。
他知道这人没有入定。
琼兰任凭桓正修雅搂着他,睁开眼,淡淡的陈述:“我的心不静。”
忘不了,放不下,何谈坐忘,因而不能成。
忘了不是舍弃,放下才能拿起,可他做不到。
世间道理千条万屡,知道是一回事,可若要参破就是另一回事了。
桓正修雅侧头,恰见纤密的长睫从眼睑上抬起的那瞬,眸如寒石,暗沉极了。
“看出来了。”
说了几句话,积郁在桓正修雅心中惆怅也散去不少。
他想要直起身来,却被琼兰摁住了环在对方胸前的胳膊,不得不继续保持这个姿势。
“这样,好像就会宁静许多。”
听得此话,桓正修雅便没有再动。琼兰每次这样说话,总叫他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眼神落到对方从衣领里伸出的脖颈,白皙的皮肤上,有一道细若游丝的红线,不过半指长。
稍稍运气便能化消的伤口,连擦伤都算不上,琼兰却没有管它。
这是倦收天最后那一下留下的伤。
突然想起对方一直以来波折经历,下意识将手拥紧了些。
这个的躯壳里仿佛装了一个孤孑的灵魂,疲惫着。如果这个拥抱,能带给他温暖,那就这样下去吧。
一直,一直。
琼兰仿佛感受到桓正修雅的心意,神色舒展了许多。
这个拥抱的力度很重,却叫他清醒地认知到,有这么一个存在,坚定不移。
湖海无边,却不再是孤舟。
琼兰想起什么:“你今后,若是要等我,可以去遥玉峰。”然后将遥玉峰进入之法以及阵法关键之处说明,交待得认真又详尽,若是桓正修雅略有不明,便会一一讲解清楚。
桓正修雅没有问为什么要等对方,只是记下在心里,偏忍不住又问:“那要是等不到呢。”
琼兰沉默许久,摁着桓正修雅胳臂的手也不自觉松开了。
“那就,不等了。”
说得轻巧,淡如云烟。
云烟偏又卷动,充盈肺腑。琼兰不知为何产生一种冲动,心潮涌动,情绪翻卷拍打着胸腔。
跌宕起伏间,话已出口:“我们退隐去吧,修雅。”
桓正修雅一愣,没有回答,不是不愿意,而是太突然。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琼兰把话问出口,自己也怔住了。
脑海中泛起旧影,他眼底压下一瞬复杂的情绪。犹记得有个人曾问他,我们退隐去吧,好不好?那时的他并无所谓,但是答应之后,对方脸上绽了笑。
笑得很开怀,如阳光透云而过一样。
如今,琼兰好像有些懂了对方问时的心情。
那时,他答应了,可对方却叫他失望了。
思及至此,一阵灼心刺骨的怨痛,恨火一瞬涨起。
站在背后的桓正修雅也反应过来,身子也正经的直起了些:“现在不行,等当下风波靖平,介时,你要去哪里,我都随你。主席他...”
他上次同主席表示要带昏迷中的琼兰离开论剑海一阵子,却因为论剑海现在的处境,叫人走脱不开,尚未把理由说出,就被琼兰轻轻的笑声截断了。
笑得自在,似乎在释放着某些憋在心里的情绪,然后随风而过,再不可寻。
顷刻后,琼兰平静了:“嗯,就这么说定了。”
他不太喜欢听桓正修雅嘴里总是挂着步渊渟,但桓正修雅慎重的回答叫他心中放下不少,也许这个答案比自己随随便便一句好,要好上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