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城是个不夜城。
华灯初上,酒阑灯炧。燕红柳绿之处总有温柔美人乡。
街头巷尾晃荡着嘈杂的音乐,分不出来是凤凰传奇还是筷子兄弟的。穿着齐臀小短裙的年轻姑娘抹着艳丽的浓妆,踩着足足十厘米的高跟鞋,来往消失在无边暗色里,形同匆忙过客。
有人得意逢光,就有人汲汲潦倒。悲欢离合每天都在这座城市上演,一出又一出,你方唱罢我登场。
酒足饭饱,陈妈早早约了她的牌友,光鲜艳丽装扮了一翻,出门前还喷了点香水。陈玄坐在床上抱着枕头,面无表情地看她妈做这些事情。
“陈玄啊,你也别整天闷在家里,多出去走走,啊~”
陈妈说这话的时候,倚在门里,对着微暗的天色,深吸了一口烟。灰蒙的云雾猛地窜上她的脸,让她此刻看起来难得的温柔。
陈玄的妈妈年轻的时候是个美人,这在新源是家喻户晓的事情。说得好听一点是美人,说得简单点,那就是个狐妖媚子。
别说她朝人抛个眼神儿,就是只在那一站,也会有心术不正的人总把眼睛往她身上偷瞄。陈爸为这事儿没少跟陈妈红脸,陈妈也是个性子爽利的,一次两次还能忍着,次数多了就免不了跟陈爸抬杠,暗地里对陈玄教导这男人就是个窝囊。陈玄太小,哪里听得懂窝囊废是什么东西,只觉得妈妈很凶。她才不当出气孔,每次都眯着眼乐呵呵地笑着,陈妈说她也是个没良心的东西。
美人也分很多种,有些就像她家对面的赵家阿姨,家里家外打点得很好,对人说话从来都是轻声细语的,但是年纪轻轻就没了命。有些就像陈玄她妈一样,泼辣,而且直接。女人家主意大,男人在外头觉得丢了面子,回到家里就对人打骂撒气。后来陈爸领着另一个女人进门,陈妈气不打一处来,连夜拐着陈玄就开车跑了,就算是离婚协议书,也是到了第二年才判下来。再后来,陈爸也没能跟那个女人好上,被有钱人撬了墙角,想着年轻时候的荒唐事,也拉不下脸来和好。
这些事,在新源被老人小孩当做茶余饭后一样地讲,传得神神叨叨的,越来越离奇,就连陈玄本人,版本听多了也觉得生活怎么这么悬乎。
陈妈以前是个生意人,一家店铺白手起家,经营的风生水起的,因着陈爸在外头欠了债,她把店铺都转手卖人了。陈妈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是真疼。这几年在外头带着陈玄混日子,越混越没个样,只是每日和她那些狐朋狗友打牌喝酒,也不怎么待见陈玄。用陈妈的话说,陈玄就比她那个窝囊爸强了一丁点。
“陈玄,你要是有空就把家里打扫打扫,养你这么大不是白养的。”
陈妈“砰”一声就关上了防盗门,高跟鞋的声音在狭窄的弄堂里显得尖锐而刺耳,远远近近还夹杂着几声狗吠,过了一会,就什么都听不到了。
陈玄才懒得理会她妈,一会叫她出去玩,一会又叫她打扫卫生,想一出是一出。女人心海底针,这话果然不假。
她枕着枕头靠在床上看了一会小说,就觉得看不下去了。六月的天热的跟蒸笼似的,她什么也没做,背后就起了一层薄薄的汗,粘着衣服,怎么都不舒服,也惹得她心情烦躁。
陈玄火恼地甩着头,一下子腾下床,径直走向衣柜,抄了背心短裤就准备去冲个凉水澡。她刚脱了短袖,房间里的手机又震动起来,陈玄心里烦躁得简直想骂人。
她湿着一双脚就踏出了卫生间,瞧也没瞧是谁打来的就接了电话,倚在卫生间门槛上,声音懒洋洋得跟一只猫一样,“喂,谁啊······”
“玄玄,是我,我是穆桥······”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陈妈今天手气好,赢了几把,提前散了场。想着陈玄闷在家里肯定懒得出门,又好不容易回趟家,该给她买点好吃的,她就去水果店挑了半个西瓜,还是冰镇过的,陈玄一定会喜欢。她还想着给陈玄打电话,结果一连打了五个都是已关机,看看时间也不过才9点。
“今天怎么这么早就睡了······”
陈妈在门口朝窗户里看了看,黑灯瞎火的,连个人影也瞅不着,看来是真睡了。她轻手轻脚进门,尽量不吵醒陈玄。才开了灯,就看到床上的人翻了身,缓缓睁开眼睛,睡意朦胧地看着她。
“妈,你回来了啊。”
“嗯,我给你买了西瓜,起来吃吧。”
陈玄乖巧地从被子里钻出来,光着脚就坐在桌子边缘,摸出一根勺子来。她盯着黑子红瓤瞅了瞅,还俯下身凑近了闻了闻是不是新鲜的。陈妈每次看到陈玄这些小动作总觉得很好笑,这么大个人了,还跟三四岁小孩一样的。
“你快吃,吃完睡。”
说着就边脱衣服边往卫生间走去,陈玄突然开口叫住了她,“妈······”
“干嘛?”陈妈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也不在意她要说什么话,关了门就去洗澡。陈玄本来想说她明天就要回学校了,自己去就好了。看陈妈这样子,她又懒得开口了。
陈玄从小就没有恋家情节,在外地上学,漂泊惯了,很少会像身边那些女生一样嘴里心里念叨着自己的父母。她也跟很多叛逆的年轻小伙一样,曾经心心念念着要脱离这个家庭,有多远走多远。然而每次陈妈到车站送她走的时候,陈玄都会产生一种很酸的情绪,好像整个人浸在醋缸里。希望时间停下来,又希望时间跳过这个点继续飞快往前走。
过了二十岁,陈玄才敢坦然,她也会舍不得。就算这个家破得一文不值,她依然珍重它。
第二天午饭过后,依旧是陈妈送她去车站,叮嘱完各项事情,接了个小姐妹的电话,匆匆忙忙就走了,走前不忘塞给她一沓生活费。陈玄估摸着她妈又去打牌了,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懒得管那么多。
上了回高新的大巴,刚坐下,她裤兜里的手机又震了起来。
还是穆桥打来的。昨晚她糊里糊涂就接了他的电话,一听是他打来的,想也不想就挂了。这会子还打来,陈玄也不想接,坐在一旁的那个小姑娘一脸天真的看着她:“姐姐,你电话响了。”
陈玄笑得春风和煦,摸出手机按下接听键,说出来的话却让人觉得没有她的笑脸来的那么讨人喜欢,“有什么事情快说。”
“玄玄,我们能不吵架吗?”电话那头的男声焦急得不知道该说什么,陈玄一再开口,声音又冷了几度,“你还跟那个小贱人在一起吗?”
“没有没有!”
穆桥听她这么问就激动起来了,恨不得剖开自己的心让陈玄看个清楚,“我跟珊珊已经没有关系了······”
说到后来,穆桥的声音越发低了下去,只是他自己没发觉,陈玄却是个很敏感的人。
“珊珊?”陈玄玩味地念着这个名字,低头随意搓捻着挂到腰际的长发,一双眼眯的只透出一抹精光,嘴角还挂着一丝冷笑。
“这么熟稔的称呼,她是你的谁啊,我陈玄,又是你的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