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好像水沙,轻轻吹拂在褶皱了的心间。遥远的车声混入你香甜的梦中,梦里,你却在荒芜的龟裂中放声哭泣。
白天的世界再辉煌都是假的,梦里,你只是自己。那么阴暗潮湿的角落,不被保护不被理解不被接受。我很想知道,为什么这一切都是我,为什么,在我一次次以为幸福就要来临的时候却转身坠入绝望的深渊。命运,它从未将我从它灰色的羽翼下释放,原来所谓的幸福,我从未拥有过。
哪怕一秒。
—————南陵
次日,阳光晴好。
C楼后面的晒衣场一大早就飘起了花花绿绿的被子旗。刚刚睡醒的林渺趴在窗台上歪着头望了望天,转身抱起一床棉被,哒哒哒的一路小跑撒着欢的下楼去。
阳光下弥漫着晒被子的日头香,林渺心情大好,拖着被子上翻下翻一通之后,看看挂好的被子满意的笑了,细长眉眼舒展开来,睫毛在日光中微微颤抖,她却不知道,这样专注的样子很动人。
大熊本来只是路过,却没想在重重被褥衣物的掩映之后,竟然又见到了她。
已经不那么年轻的少年总是忘不掉初春某个早晨,和来自微凉的逆光中的一只小手。此时此刻,那种只出现在梦中的温馨一下子涌现,大熊望着她,眼中满是惊喜和专注。比起寒冷的春天,林渺多了些血色,不再过分苍白,浅绿格子睡衣绒绒的包裹着,人却白白嫩嫩,像是绿色荷叶裹着的糯米娃娃。看着她晒好被子走进宿舍楼,大熊却仍站在原地没有走,对于自己这种接近小男生的幼稚表现,大熊打算视而不见,他只是觉得这样的阳光很舒服,金色的阳光洒在身上又渗进血液,一路欢快的流向心脏,温暖了身上所有角落。
“喜欢她?”
一个声音响起,大熊吓了一大跳,毛炸炸的回头去看。
身后站着一个身量高挑,戴着墨镜的女生,长发随风飘逸。
仔细一看,才认出是师姐。
“恩…”大熊松了口气,温吐水似的出了个声。
师姐笑笑,大熊看到她脚边的行李箱,吃惊的瞪大了眼睛。
南陵看出他的惊讶,甩甩头发,自嘲似的一笑。
“我出国,马上就走。”
“为什么,承志哥下周…”大熊顿了一下,把“就要动手术”几个字狠狠含在嘴里。他突然觉得最近南陵的一举一动都透着古怪。
“告诉我为什么。”
南陵扭过脸去,侧脸依旧秀美。她嘴唇轻轻动了动,好像想说什么,却还是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
她很憔悴,尽管戴着墨镜,大熊也感觉得到。如果离得近些应该可以看到青色的黑眼圈和细小的鱼尾纹吧,大熊突然想起以前他们和承志哥三人为了接外包小活而通宵熬夜的时候,她第二天就是这么疲惫的样子,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下。
可是眼前微风里沉默着的她,却如此倔强的坚持自己的决定,即使会被指责,被贴上令人难堪的标签,也固执的不肯退步。
想到这里,大熊一阵心疼。
南陵今年研三,是院里有名的一枝花。大熊还记得研究生入学时她作为学姐,曾特意去校门口接他。她一身水蓝长裙,嫩黄色小阳伞,款款走近他身边,笑靥动人,好像整个夏天都完美的弥漫着柠檬水的香味,她是那么美,以至于大熊忘掉了本该说出口的开场白。那场景是男博士大熊记忆中为数不多的感性印象。
大熊属于早慧生,六岁上了小学,中间连跳两级,这一点令熊爸熊妈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颇为骄傲。也因为这个原因,大熊比班上所有同学都小,也造成了他和同班学生普遍存在一到半个代沟。周围的男孩开始青春期萌动追求女孩时,大熊尚处于孩童时期鸿蒙未开。长了几年终于对女孩产生兴趣了,可女同学们压根没把这个变声期的“男童”看在眼里。这个历程可以概括为一句话,大熊童鞋除了智商过人之外,情商近乎为零。南陵大他四岁,俨然是一位成熟而严谨的长姐,大熊敬她爱她,几年校园生涯里,南陵俨然成为了没主意青年大熊的主心骨。
三月,陈承志被确诊为肝癌,大熊记得自那以后,南陵就突然变得很忙。她忙的没有时间来医院看一眼相恋五年的男友,忙的渐渐走出了他的世界。再后来就传出了南陵要出国的消息,而那个公费出国深造的名额,本来是属于陈承志的。与此同时,又产生了一系列更加恶毒的谣言:南陵和院长有不正当关系,当然,动机还是为了出国名额。
多于这种传言大熊总是一笑置之,开什么玩笑,师姐才不是那样的人呢,她只是太忙,等她忙过这阵,我们再把那个造谣的坏人揪出来。
可是,传言越来越多,大熊亲眼看见那个女人在食堂一脸义愤填膺的愤慨,从头到尾有表情有动作的把“南陵的故事”讲的活灵活现,还重点突出自己鄙夷的眼神。“我早就看出来了,软科院的那个南陵本来就是不要脸的狐狸精,为了争个名额搞得不要太狠心哦,咦…”周围的人在咬一口红烧肉的间隙撇着泛着油光的嘴点点头,表示鄙夷又讨厌。
大熊很想大声的告诉他们,你们是错的,南陵不是这样的人,她不是狐狸精,你们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胡说。
可他攥紧了拳,眼睛瞪的圆圆的,还是没有站起来。
因为他突然想到,自己也不知道所谓的事实。
关于这些,南陵从没和他解释过,他所知道的甚至不如她们多。
今天,现在,大熊看到拉着皮箱的南陵,满脑子疑惑和担心终于有了出口,“姐,你怎么不说话,你有什么事不能和我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