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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夜葬(7 / 8)

此时的他苍白而憔悴,薄薄的嘴唇毫无血色,更像是纯白的雕像,程应曦的心狠狠的揪着,就算她看到的事是事实,就算那个是他的女朋友又怎样,她没有资格这样惩罚他,以这样的方式惩罚他,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她绝不会原谅自己,那是她的弟弟,无论怎样都是,她有些颤抖的伸出手指轻轻的去揉他的头发,他却一下子别过脸闪开她的手。

"这里有护士照顾我,我也没事,你可以走了。"他继续抗拒,不去看他,从窗户中透出来的尹澈的身影落在他眼里,他咬紧嘴唇尽量不动声色的克制自己的失落,是他送她来的……连来看自己都离不开他,还真是甜蜜……失去联络这几天她也不来寻他,只有被告知自己出事才勉强来看他,说的这样客气的话让他觉得和她之间横着光年样的距离,自己即使这样的惦记想念又能怎样,甚至因为混乱而出车祸,却不过换来她嘴里因为生疏而断续的句子,程应旸牵起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在她心里他不过如此,却还要来这样折磨他,呆在他身边让他看见,却已经属于别人了,再不是他唯一的姐姐了。

她从未如此坚定,如此主动,走出了病房,对尹澈说,"不好意思,我要留下来照顾弟弟,这几天都不会学校了,你先走吧。"尹澈理解的点点头,目送她进屋,转身离去,浮起志在必得的微笑。

程应旸有些吃惊的看她再度走进来而门外的他离去,她却来到他身边,一把抢过他手上的报表,按着他的肩膀扶他躺下,"别看了,好好休息,这几天我来照顾你,你什么都不用想。"她温暖而安定的语气如同小时候他生病时她抱着他的头轻声安慰。

"你什么都不用想",多么温柔,这该死的温柔几乎一下子击中程应旸,精心维系的冷漠与拒绝几乎一下子崩溃,即使是无谓的纠缠与无尽的折磨,都叫他无法拒绝。她坐下来,从水果篮里拿出一个苹果,开始削起来,他有些拘谨的躺着,却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削好了,快看"她笑着递给他,是他从小喜欢的削成兔子形状的苹果,每次生病的时候姐姐都会削给他,也只有她会,儿时的回忆翻上来,他有些茫然。原来他们才是占据对方生命最长的人,生命中会出现那么多人,谁是过客,谁是永恒,他似乎有些明白了。原来这羁绊是斩不断的,何况他们身上流着相同的血。哪怕再痛苦的克制,他也只能接受。

"姐……"他轻轻换了一声。

"嗯,我在这。"她伸过去拉他的手,程应旸微微一窘,却被她牢牢握住,还是忍不住问道:"他走了?"

她疑惑的挑起眉毛,终于想起他在指谁,点点头道:"对,因为我要留下来照顾你。"

"姐,你又何必……算了……"他将这些吞回去,自己真傻,问了又能怎样,他不过是个拖累姐姐幸福的麻烦弟弟罢了,从十四岁时他就发誓,要变得足够强大,他要保护她而不是再拖累她,从那以后他就像一台机器一样旋转,从叔叔手上夺回遗产,从董事会那帮老头那里夺取权势,从这个城市另三家手里夺取地盘,通过一切渠道获取金钱,现在他终于得到他期许的力量,却几乎要失去她。他失神的咬着苹果,茫然的想。

程应曦决定这几天一直留在医院陪弟弟,反正整个病房都被包下来了,她看他吃完苹果,疲倦的睡下了。她便也在旁边的病床上躺下来,夕阳打在他的脸上,有少见的温暖光芒,如此平和仿佛小时候就躺在她身边的无垢的孩童。她看着他安心微笑,太好了,他没事,幸好他没事,不然她该怎么办,她怎能失去他,想着想着,她竟然沉沉睡去。

程应曦骤然惊醒时,四周寂静而空旷,额头上全是冷汗,背后也有些湿了,呼呼的喘着气,噩梦而已,幸好只是一个梦,她不断拍打着自己的胸口安慰自己,不断对自己重复才让自己安静下来,自己刚才竟然梦到那个电话带来应旸的死讯,接着是看到被白布覆盖的弟弟,再来就是满脸是血的爸妈责怪她为什么没有好好照顾弟弟,最后她被吓醒了……

身上不知是什么时候裹着的毛毯,她掀开毯子往另一张床上看过去,竟然是空的,她无端惊恐不安,应旸到哪里去了?她还没有从噩梦中彻底摆脱出来,挣扎下床在不大的病房里搜寻,到处都没有,她越加慌乱起来,打开门向走廊寻去,却没有一个人影,只有一地细碎的月光,她在走廊上小跑起来,从一头到另一头,恐惧使她的呼吸越来越大声,直到快到走廊楼梯的拐角处她才听到熟悉的声音响起,"我说过现在到时候了,全部买进,明天我要看到它升到两千点,对……"

程应曦转过来看到他正背靠着墙打电话,他也看到了她,竟然光着脚踏着月光而来,黑发披散,双眸波光流转,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他马上挂上电话转过身对着她,程应曦一步一步走近,就像踩在他心上,她直接跳到他怀里,他只好伸开双臂把她紧紧揽住,她用双手勾住他的脖子,脸埋在肩窝里轻轻抽泣,"应旸,我刚才一直找不到你,找不到你,你到哪去了,"她哭得越来越厉害,他没办法不停用手拍她的背,"姐,没事,我在这儿呢,"

她还是止不住哭,一个经而重复一句话,"你到哪去了……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做恶梦了?"他看她情况不对,月光映照光洁的脸庞只是苍白一片,声音沥沥如水,双臂还能感到她细碎的颤抖,"嗯,我刚才梦到你死了,爸妈一直怪我……"她轻轻呜咽,声音很快散去,更多的眼泪落下来,轻易化去他原本的防备,"没事了,我不是好好的吗?"程应旸只得柔声安慰,她的哭泣声在静夜中格外让人心碎。

程应曦把头抬起来,看到他手肘上的绷带,而现在自己全身的重量几乎就靠在他两只胳膊上,于是赶快挣脱出来,低着头站在地上拼命擦眼泪。

他看着她可怜的样子,忍不住打趣道,"以前都是我做恶梦了,半夜去找你,现在怎么反过来了?"她根本不以为意,只是喃喃道,"应旸,我很害怕,怕你像爸妈一样突然就没了……"

他心一紧,赶紧正色道,"姐,你别担心,我不会的……"除非你选择离开我……程应旸低下头一片落寞。却看到她赤裸的双足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微微蜷起,于是直接走到她身边,拦腰抱起来,"我们回去吧,外面这么冷。"程应曦吃惊的睁大了眼睛,却不再挣扎,任他抱着,倚在他肩上,她很轻,他却走的很慢,她的呼吸吹在他耳边,有撩人的气息。

程应旸走进病房,把她放在床上,她不肯躺下,只是坐着,他只好用毛毯把她裹紧,她静静的扬起头看他,眼里的潮湿还未彻底散去,现在看来有种楚楚动人的美,一下子攫住他,移不开眼睛。程应曦伸出手抚上他的脸,经过伤口处时会停下来,指尖流连于此温暖不曾散去,目中尽是怜惜心疼,程应旸稍稍弯下腰,伏下来好让她够的着,有些紧张惊诧,却难以抗拒这诱人的温柔,她却忽然勾住他的脖子,叫他,"应旸……"然后将唇贴在他的唇上,徐徐吻进来,怯怯的试探,然后闭上眼睛,她的唇甜蜜柔软,温暖的气息瞬间就撩拨起他的欲望,他马上激烈的回吻,难以自持,一下子就压倒了她,她半躺在床上,星眼迷离,点缀着落入瞳中的月光,他解开缠绕在她身上的毛毯,接着就脱下了她的上衣,接着用胸膛紧紧贴着她,勾起她的脖子一路吻下去,她没有任何不悦,反而用手将他揽的更紧,指尖划过他的背,留下让他战栗的触感。月光下她缎子般的皮肤袒露,光滑,柔韧,丰润的胸呈现出一种说不出的诱惑之意,往下,是两段温驯的锁骨,横在那儿,随着呼吸起伏,让她有种一把抓住折断了去的冲动……或者吻住,感受它的柔顺却突兀。

他的吻一直停留在锁骨间,让她感到轻微的痒,他的另一只手已经往她腿间探去……程应曦微微拧起了眉毛,转瞬却笑起来,手臂一长,勾住的脖子。她不笑时清丽端雅,这一笑,仿佛水墨画得了灵气,陡然间山温水润,那一种丽色带着陌生的妖娆的气息,却令他颤抖癫狂,便将唇往下,再往上,他的薄唇和牙齿经过平滑的小腹……淡红的乳尖……纤巧的锁骨……然后是柔软的唇……他放肆地吮吻,并且咬啮。程应曦觉得痛,却也同时也被他的热情灼烧鼓动着,欲焰一层层地高起来,转眼间烧起燎原大火,她几乎不能自控。程应旸一双手上下游走滑过她每一寸娇嫩的肌肤,渐渐的程应曦带着浓重欲望的声音传入耳中,他心里一轻,膝盖传来一阵叫人牙酸的酥麻。接着她的脸色已经潮红,在他身下软若无骨,呻吟的声音里已带出一丝哭腔,窝在程应旸肩上,轻泣:"应旸……快进来"

……

她一直渴望的看着他,他便一直不停给,直到大汗淋漓再没了力气,瘫倒在她身边。

欲望的潮水退去,他们安静下来,程应曦在他怀里睡着,程应旸微微侧转了头,凝视姐姐清丽的侧面,只觉心中一片安稳静好,隐隐觉得,若能这样抱着她下去该有多好。看了一会儿,忽然觉得不对,心一下子沉进深渊里,脸色凝峻起来,赶忙帮她穿好衣服,盖上毯子,回到自己的病床上睡好。

第八夜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程应曦头疼欲裂,整个人昏昏沉沉的,盯着来源诡异的盖在身上的毛毯,独自回味了昨晚悠长的梦境,记忆却还是一团糟。起来的时候程应旸还在睡着,她轻轻走过去帮他捏好被子,然后洗漱好出门买早点。

回来时病房里竟然有些喧哗,程应曦听见一个有些熟悉的女声,于是在门口站定侧耳去听。

"程应旸……喂……你听到我的话没有,头转过来啊本小姐亲自给你削苹果诶……你竟然敢不吃,多少人能有这个荣幸啊……喂……叫你呢……你听到没有一大早就给我摆一张死人脸"

"林欣娴,你闹够了没有,我好好在这养病你都不放过我,一大早跑来吵得要死,你到底想怎么样"程应曦听到程应旸愤怒的声音,冲着那天她见过的女孩吼。

"小旸,那不是人家担心你吗,你这么多天都不联络我,我费了多大力气才打听到你在这儿,一大早就跑来看你,还给你小苹果,你不领情就算了,还这样凶……"女孩的声音明显软了下来,带着些许娇嗔的意味,男孩没了声音。

"喂,把苹果吃了"程应曦透过门缝看去,一双修长的玉手正把这一个苹果塞到程应旸嘴边,她的心里微微泛酸,更加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摆。只是在门口踌躇,看着早餐都凉了。

"你削的那是什么皮,肉全都被你削掉了,现在叫我吃苹果核啊?"是程应旸有些无可奈何的声音。

林欣娴再也忍不住,一口气喷笑出来,"原来是这样……早说嘛……老夫老妻还不好意思……你知道我做些事不在行,就将就一下吧……啊……"

"谁跟你老夫老妻"程应旸越发气极,怒道。

"呦,这才几天没管教你,你又看上哪家的姑娘啊,连我都不认了,真是没天理了,当初是谁被打的鼻青脸肿的求我收留,当初是谁求我去跟我爸说给你留片地方,当初我是为了谁亲自到东区去见坤哥啊,又是为了谁把许家的情报偷出来,你都忘了吗,你都忘了吗你要不是我男朋友,我爸肯帮忙吗?那天要不是我家里的那帮人在旁边看着,你肯那么热情吻我吗,你只怕看都不愿意看我,我都这样倒贴了,你还要我怎样啊,我好歹也是一女的啊……"林欣娴开始罗罗嗦嗦没完,但最后带着些许哽咽。

"现在知道自己是个女的啦……"程应旸的语气明显缓和下来,完全没有责备,只有叹息,房间内久久没有声音,程应曦隐约看到两个人都垂着头,程应旸忽然开口,蕴着不可捉摸的感情,"欣娴,我真的很谢谢你,没有你,我不可能有今天,你是真心帮我,我知道,我们以前不是合作的很好吗,以后也一样,我不会忘记你的。"林欣娴明白这是他最大限度的温柔了,开心一笑,旋即擦干眼泪。

门外的程应曦呆住了,原来不是她想的那样,她不是弟弟的女朋友,初始知道真相的淡淡喜悦消失无踪,现在听了这番对话,她只为他担心,想起他初时的艰难,奋斗的艰辛,要他这样倔强的人卑躬屈膝,却不得不去求人的难过,她的手指微微发颤。

"程小姐,你怎么不进去呢?"早上查房的护士看到她站在门外,随口那么一问,然后推门进去,她无处可避,有点尴尬的跟着走进去,然后便听到林欣娴爽朗的打招呼的声音,她今天谢了浓妆,看起来很清爽,"哎呀,姐姐好还记得我吗,我是小旸的女朋友,我们在酒吧见过的……啊……姐姐买了好多好吃的……我要这个"说着毫不客气的拿起一个面包啃起来,程应旸拿她毫无办法,只得黑着脸拿眼睛狠狠瞪她,林欣娴别过脸不去理睬,只是不停的跟程应曦说话,无非说一些,"天气不错……姐姐还是这么漂亮……程应旸他不听话……尽气我……姐姐可要好好管教他……"程应曦望着她微笑,现在真是一点也不讨厌这个女孩了,反而觉得她率真可爱,程应旸在旁边看着有些干着急插不上话,只得睃着眼睛看程应曦,千回百转复杂恳切,她回望他,是一脉盈盈的释然与温暖,万语千言尽在这一回眸,程应旸忽然胸中一荡,高兴的去啃那苹果核。

护士测完体温,换了点滴,笑着说,"恢复的不错,应该马上能出院了。"说的三个人都是喜气洋洋,林欣娴又开始拉着程应曦不停的聒噪,"听见没有,"她脸转向程应旸"这都是我的功劳,不是我你能好这么快么,真是的……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情,开车真么不小心……要是撞得缺胳膊断腿我可不要你……"

程应旸实在忍不住了,喊道:"林欣娴,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林欣娴一拧秀眉,手握成一个拳头,做出要打的样子,却一直不落下来。程应曦心中只是一片释然清朗,觉得现在热闹而幸福,能永远这样,该有多好。

"吃完了,你还不走"程应旸终于忍无可忍,扬起苹果核给林欣娴看,"我吃完了。"林欣娴哼了一声,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笑着跟程应曦打招呼告别,气呼呼的走了。

她一走,病房里顿时寂静下来。只听见沉默的两人交织的呼吸声。

程应曦坐下来,内心翻涌着无数的潜流,反而不知道从何说起,只是望着她的背影轻轻问"她……"

"姐,你别在意,她就是那么个人,平时咋咋呼呼的。不过当初我是靠她才能起步,她是林家的人,所以开始时他们才没能碾死我,我靠着林家的庇佑这才把生意做到爸爸生前的样子,这丫头虽然嘴巴讨厌,爱自作多情,不过人……"程应旸平缓的叙述,仿佛与己无关的故事,只有程应曦知道其中有多少欲说还羞的辛酸。

"不过人真的很好……"程应曦接过他的话,"你这是在跟我解释吗?"她终于展颜一笑,露出白白的牙齿。

"你刚才不是终于肯问了吗?"程应旸挑眉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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