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我感到的不是胜利,而是一种深重的疲惫。
这场战争没有赢家。
我转身离开房间,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秦昼还在捡碎片,侧脸在灯光下显得过分苍白。
回到主卧,我坐在床边,听着隔壁房间隐约传来的声响——他在收拾残局。
雨还在下,敲打着玻璃。
一小时后,秦昼敲门进来。他已经换了家居服,手里端着一杯热牛奶。
“喝点牛奶,助眠。”他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语气平静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秦昼……”我开口。
“姐姐早点休息。”他打断我,微笑,“明天天气应该会晴,玻璃花园的玫瑰开了,姐姐可以去看看。”
他转身要走。
“那些睡衣……”我说。
秦昼停在门口,没回头:“姐姐不喜欢,就不该存在。很简单。”
“可那是你的心意。”
“我的心意如果让姐姐难受,那就不是心意,是负担。”他终于回头,笑容很淡,“姐姐,我说了,我会学。从接受‘我的爱可能是你的负担’开始学。”
他轻轻带上门。
我坐在黑暗里,很久没动。
床头柜上的牛奶慢慢变凉。
午夜时分,我被隐约的声音吵醒。不是雨声,是某种规律的、机械的声响——嗒,嗒,嗒。
我起身,走到门边,轻轻拉开一条缝。
声音从走廊尽头传来。那间原本是客房的房间,门缝下透出灯光。
我赤脚走过去,停在门外。
声音更清晰了:是缝纫机的声音。嗒嗒嗒,嗒嗒嗒,规律而执着。
透过门缝,我看到秦昼的背影。
他坐在一台老式缝纫机前——那是我妈年轻时用的那台,我认得。深棕色的木质机身,金色的花纹,踏板被他踩出熟悉的节奏。
他低着头,手里拿着浅蓝色的布料,正在缝纫。灯光在他头顶打下阴影,他的侧脸专注得近乎虔诚。
台子上,已经放着几件完工的睡衣。我看到了香槟色真丝的碎片——被他重新拼接、缝合,胸口的位置,那个“昼”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轮精致的月亮刺绣。
他在重做。
用撕碎的布料,一针一线,重做。
嗒嗒嗒,嗒嗒嗒。
缝纫机的声音在深夜里,像某种固执的心跳。
我靠在墙上,慢慢滑坐到地毯上。
秦昼没有停。他踩踏板的节奏稳定,手推动布料的动作熟练——我都不知道他会用缝纫机。我妈教过我,我没学会,他却学会了。
为了给我做睡衣。
三百六十五件。
一件一件,亲手参与。
我忽然想起小时候,我手工课作业做不好,急得快哭。秦昼默默拿过去,用他那双当时还肉乎乎的小手,笨拙但认真地帮我缝完。针脚歪歪扭扭,但我交作业时,老师表扬了我。
回家后我高兴地抱了他,说:“小昼最好了!”
他当时脸红了,小声说:“以后姐姐的作业,我都帮姐姐做。”
原来有些承诺,他真的记了一辈子。
只是兑现的方式,扭曲得让人心痛。
缝纫机的声音持续到凌晨三点。
我坐在地毯上,听着那规律的嗒嗒声,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醒来时,天已微亮。我身上盖着一条毯子——不知道是秦昼什么时候出来给我盖的。
走廊尽头的房间,灯还亮着。
缝纫机的声音,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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