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蓝纹路终于走完最后一寸,在左肋“灵鲸脉”终点汇成一弯银月牙。
月牙一成,火毒彻底被海水卷走,化作一缕黑烟,从毛孔渗出,被寒髓玉床瞬间冻成黑晶,叮叮当当落满一地。
陆仁缓缓收印。
雷火重亮,照出他满身霜衣,霜衣下,皮肤透出温润玉光,像被月光重新打磨。
胸口那枚铜环,内侧灼痛尽消,只剩一点幽蓝潮纹,像海水把火毒原来位置,悄悄填成一枚月牙。
他抬手,指尖虚握——
一缕幽蓝法力在指缝间流转,像月光凝成的丝线,轻若烟,锐若刃。丝线所过之处,火晶雷火被一切为二,断口平滑,久久不聚。
“潮刃初成。”
他轻声道,声音里带着海潮回涌的疲惫,也带着刀锋新开的喜悦。
窗外,缺月庐穹顶之上,冰壳外,正是雪线。雪线之上,赤阳草正悄悄抖落一夜红霜,像提前为一个月后那场猎杀,洒下第一捧血。
赤阳峰,焚天宗·宗门正堂
正堂凿在子峰焚天峰腹心,外覆千年玄冰,内嵌万年火髓,冰火互噬,竟在穹顶凝出一层恒定雾幕——雾色半红半白,像一柄被霜雪封住的烈焰,悬在众人头顶。
地面整块赤阳墨玉铺就,玉内火纹天然结成焚天缺火大阵,阵纹随呼吸明灭,踩上去,仿佛踏在一头沉睡巨兽的背脊。
四角立四根镇龙柱,柱身缠赤金链,链上挂拳头大的锁火铃,无风自震,发出低沉“咚——咚——”声,似替人心脏代搏。
此刻,柱前主位摆着一张缺月案,案长三丈,宽七尺,通体由缺月木雕成——木色苍白,却自带一缕幽红月影,随光线游移,像一弯永远填不满的血月。
案后,焚霄端坐,仍披那袭赤红衮袍,袍面焚天缺火纹却收了焰芒,只余冰蚕丝勾出的冷白火芯,像一簇被寒霜压服的烈焰。
他眉心火痕内,那道缺月状黑影比三日前更深,仿佛荒兽残角已在他骨缝里又扎进了半寸。
左右分列三位长老——
大长老“焚渊”,白发如雪,却生一双赤红重瞳,瞳内各悬一簇小火苗,永不熄灭;
二长老“焚阙”,身形枯瘦,背微驼,手里却托一座半尺高的“火髓山”微雕,雕内岩浆翻涌,映得他半边脸枯槁、半边脸狰狞;
三长老“焚璃”,唯一女修,容貌只二十许,腰间悬一串“火铃”,铃身刻细小婴纹,铃响如婴啼,能乱人心魄。
堂下,三张客椅摆成“品”字,椅由玄冰髓雕成,白雾缭绕,与主位墨玉恰好冰火对峙。
椅上三人,正是夷国无极门掌门——玄尘子,及其两大弟子。
玄尘子着一袭无尘道袍,袍色介于青与灰之间,像雨洗过的旧瓦,看似黯淡,却在火髓映照下泛出极浅的月华;
他面容清癯,眉长及鬓,鬓角却各有一缕银丝,垂至锁骨,像两道被岁月磨钝的剑锋;
膝上横一柄无极拂,柄由断云木削成,丝乃天蚕冰纱,拂尾垂落,竟在地面结出一层薄薄霜花,与赤阳墨玉相触,“嗤嗤”作响,升起的白雾在他脚边凝成一朵朵小小莲花,转瞬即逝。
大弟子顾无咎,坐于玄尘子右下首。
他穿玄衣,衣摆却以银线暗绣“回风溯雪”纹,行动间,像夜雪逆卷;腰悬“无咎剑”,剑鞘无花纹,只一道裂痕,裂痕内却嵌“镇星石”碎屑,星光随火髓明暗,像一条会呼吸的银缝;他面容极冷,唇薄如刃,自入座后,目光未错半分,只定在焚霄眉心那道缺月黑影上,仿佛在看一柄已出鞘却未饮血的剑。
二弟子谢蕴,坐于左下首,比顾无咎矮半肩,却更秀雅,着素青直裾,袖口以“雨丝银”绣云纹,云纹随火铃震荡,像随时会化作一场小雨;他膝上横一张“无弦琴”,琴身乃“空桑木”,无弦,却自鸣——每当锁火铃“咚”一声,琴腹便回一道极轻“嗡”,像远山答谷;他眉眼温顺,只在偶尔低眸时,瞳底掠过一缕青影,像雨云里藏的一截闪电。
焚霄先开口,声音不高,却在冰火穹顶间来回撞三次,每一次都比前一次更热,最后一次落地,赤阳墨玉面“嗤”地浮起一层火雾,像地火被言语撬开:“玄尘师兄,十余年未见,你鬓角月华更胜往昔。”
他称“师兄”,而非“道友”,无形先抬半辈,却又不至谦卑,像把一柄温酒递到对方唇边,等其自饮。
玄尘子微微一笑,拂尘轻摆,霜莲再生,声音清越,却带着雨瓦般的旧意:“焚霄师弟眉心缺月,也比当年更深三分。看来那畜生,又长了角。”
一句“畜生”,把荒兽缺月魍的凶戾,轻描淡写化作老友鬓边白发,堂中冰火雾幕随之一顿,竟似被两人语锋削薄三分。
焚霄不再寒暄,左手负后,右手一翻,掌心已托一物——那是一只“火沁笼”,笼由火沁玉雕成,寸许高,通体赤黑,笼内却悬三团虚影:其一,焚天丹,赤红如朝阳,丹表火纹却凝成一只小小缺月;其二,火魃核,仅拇指大,内核却像藏一座燃烧城池,隐闻万鬼哭嚎;其三,吞曜幼崽,蜷成银黑光球,球面星辰生灭,像把夜空折叠成胚胎。
三物被火髓一照,虚影瞬化丈许,热气冲得锁火铃“哗啦”齐响,似万婴同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