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瓦小院第三十一个清晨,星芒草的光亮得比往常都早。
陆仁睁眼时,发现那株枯梅竟冒出一粒比米粒还小的绿芽,针尖似的,挑破树皮,像替他把“还活着”三个字又强调了一遍。
他伸手触碰,芽尖的绒毛掠过指腹,痒得他笑了一下,却笑得极轻——仿佛怕惊动胸口里那口刚修补好的井,井壁一碎,又会把一个月前的血雨腥风全倒出来。
他把身子坐直,背脊离开炉壁。
青玉小炉早凉了,炉膛里结了一层银灰色的丹霜,像一场雪提前到来。
陆仁没急着添火,而是把脚边那只暗袋拉到膝上——袋子是鲛皮缝的,海水泡过,边缘发硬,上面还沾着一个月前遗府带回来的腥咸味。
他低头解绳,指节在晨光下显得过分干净:可他还是闻到铁锈味——那味道好像钻进了指纹,再也洗不掉。
袋口一开,三样东西依次滚出,像三枚被潮水打磨过的旧贝壳,静静躺在星芒草的光河里。
第一样,是那本玉白封皮的册子。
一个月来,他第一次有勇气把它捧到眼前。
封面仍带着潮气,摸上去像触到一块被月亮晒凉的玉;封口没有字,却在晨光里泛出极细的银纹,像潮水悄悄爬过沙滩留下的尾痕。
陆仁用指腹顺着纹路描,指尖莫名发麻——那是灵力对灵力的呼应,仿佛书也知道:时机到了。
他深吸一口气,掀开封面。
“嚓——”
极轻的一声,像薄冰裂开。
第一页没有文字,只有一幅图:
一个盘坐的小人,丹田处画了一只旋涡,旋涡外环排列着七粒更小的星子,星子之间以银线相连,像一条缩小的银河被谁随手按进了腹腔。
陆仁盯着那条“银河”,自己的丹田竟微微发热——半混沌的漩涡随之亮起,速度比往常慢,却稳,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重新校准了平衡。
他心头一跳:“原来……它一直在等我读它。”
第二页,终于出现字迹。
不是墨,是银砂嵌进纸纹,灯光一照便缓缓流动,像一条不肯停的小河。
字迹极细,却一笔一画都带着潮声——
“潮生篇·卷一——驭灵为刃,借浪为鞘。”
陆仁低声跟着念,声音出口,他竟听见自己的嗓音里多了一层潮汐的回声,仿佛有人在海底替他复诵。
他继续往下看,银砂字句依次浮现,像有人在暗处提笔,随他目光所到之处即时书写:
“夫假灵根者,丹田如漏卮,虽得气而旋泄。欲驭灵为刃,必先以‘灵枢’锁之;灵枢者,药力所凝,潮汐所铸,一叶小舟而载万斤浪。
舟成,方可言‘驭’。”
陆仁屏住呼吸。
每一个字都像一粒冰碴落进胸口,化开后却是滚烫的——
“原来我不是不能学,是缺一把锁。”
他下意识摸向旁边那只青骨小瓶,里面只剩六粒“止水丹”,像六粒被月光封存的雪。
“锁”有了,却只剩六把。
他把指尖在瓶口轻敲,声音极轻,却像敲在自己心骨:
“得省着点……”
再往后翻,一幅幅行气图次第展开。
小人由一而七,七影重叠,每一影都多一条银线牵向体外,像把体内那叶小舟的缆绳抛向大海。
第七影完成时,小人抬手,指尖凝出一弯“月刃”,银白、薄如蝉翼,边缘却带着细碎的浪齿。
图旁,银砂小字冷静备注:“月刃·一式——以灵枢为弦,引潮汐为箭;一箭出,三里内,浪分骨断。”
陆仁用指背去摸那弯“月刃”,指腹刚触及纸面,一股极细的锋锐之意便透肤而入,像真有海水扑面,他睫毛猛地一抖。
“这就是……灵枢法力的攻击功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