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離失蹤的第三個月,凡幾在微博上寫下這樣一句話-----
除了尋找,持續尋找,我別無他法。
陸離在發表《顏色通感》之後,小有名氣,有人慕名而來,也有人帶著質疑和嘲諷的態度。她穿著小西裝,打著領帶,將頭髮盤起,露出光潔的額頭,站在演講台的中心。
鎂光燈打在她身上,她顯得有些不自然,開口的第一段話,她講的內容或許連她自己都不記得,可台下萬千受眾之一的凡幾,卻倒背如流。
商業化社會,演講之後自然銜接簽售書籍,陸離也很配合,一簽就是三小時,字跡潦草糊糟,麻木的手指,呆滯的神情,演講前永遠的不自然,這就是陸離的生活。
現今的陸離已是半個公眾人物,可她依舊喜好獨來獨往,也可能是演講次數太多,私下沉默寡言。簽售之後,她前往後台更換衣服,寬大的T恤,垮褲,運動鞋,一個寬大暗色的麻布背包,能裝下她所有的東西,包括未售出的書籍。
凡幾站在玻璃門邊,看著陸離一步步走近,她走的時候,不用和任何人打招呼,仿佛她才是匆匆來此聽一場演講的過客,凡幾拉著她的衣角,對她說,能幫我簽完再走嗎?陸離上下打量著她,眉頭緊鎖,不耐煩地回絕。凡幾鬆開手指,卻固執的跟上她。從傍晚到凌晨,她跟著陸離去過咖啡廳,碟片店,酒吧,路邊小攤,看她閱讀,彈琴,撒潑,狼吞虎嚥…最終在路燈下,陸離停下腳步,轉頭對她說,拿來。凡幾一時間尚未反應過來,只是怔怔的站在原地,看著這樣的她,陸離突然笑了,悄悄走近她,從她手中拿過書籍,一筆一劃寫上自己的名字,無比認真。
接過書,凡幾從包里拿出一疊手稿,即便在這樣的時代,她一樣保留著最原始的創作方式,手寫,圓珠筆。陸離微瞇著眼,對這個為成名喪心病狂的舉動表示反感,開口說,你認為給我有用嗎?凡幾抬頭看她,輕聲回答,我只是想讓你看看。早已心生厭煩的陸離,快速接過手稿,轉身離開。
陸宅----
從浴室走出來的陸離,用浴巾隨意擦拭著頭髮,躺在梳發上,及腰長髮垂在地面,隨手拿過一條彩色方格毯子蓋在身上,閉上眼睛,腦海里蹦出凡幾的容貌,是一張笑臉,即便她從未見過她笑。突兀出現的畫面,震驚了陸離,她走到廚房,拿起啤酒,豪飲而盡,喉嚨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一時間睡意全無。對於有床鋪恐懼症的陸離來說,床只是閱讀的地方,擰開床頭燈,看著來自凡幾的手稿,這樣的才情和文字,在暗夜中如同露水一般溫潤流淌,讓陸離感受到內心不得已透露出來的柔情,她捧起手稿,輕吻。隨後摘下眼鏡,用手輕柔鼻樑,她開始想念,想念那個或許一輩子只會打一次照面的女子。
下午三點,陸離被電話通知前往公司開會,心中疑惑,會議從未層邀請過陸離,而她也不會是那個擁有決策權的人。隨意洗漱之後,匆匆趕往。
百無聊賴的坐在會議桌最靠後的位置,拿出手機,刷起網頁。隨著會議室大門關上,會議正式開始,陸離收起手機抬起頭,那一刻,心中所想,難以言表,她看見凡幾穿著正裝,手里握著放映器材遙控器,職業感和陌生感驟然而生,與心中念想相距甚遠,昨夜陸離還試圖猜測她的由來,想過她或許是一名藝術學院的學生,或許是一個三流小公司的文員,或許是一個一名研究員等等,但她始終不曾想過,她盡是一個公司的高層,手里甚至還掌握著自己生殺大權。
會議的內容,一直都不是陸離關注的核心,期間,她離場接過一個電話,在樓梯間抽過兩隻煙,待她再次回到座位上,會議已經結束,人群散去,凡幾靠在會議室門邊,端詳著她。陸離被看的渾身不自在,臉上笑容僵硬。安靜的令人髮指的會議室,凡幾起步走近陸離,高跟鞋發出的聲響有條不紊,越走越近,陸離不自覺站起身,低著頭,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在等待“受教育”,hi,陸離,記得我嗎?凡幾的聲音明亮悅耳,和先前的正式官方形成鮮明對比,她仰頭凝視她,只是那麼一瞬的對視,便使她變得更加手足無措,那是陸離第一次深切體會到來自內心的自卑。嗯…半晌才從口中磨蹭出這麼一個字作為回應。凡幾突然笑出聲來,陸離感到驚詫,來自於她的笑聲不請自來地進入內心,在原本空蕩的心房里迴蕩,她退後一步,與她保持距離,離她太近,就好比空氣都附屬於她,難以呼吸。此時,陸離終於能夠正視眼前的女子,姣好的膚質、細長的睫毛和高挺的鼻樑。
我叫凡幾,你知道嗎?
現在知道了也不遲不是嗎?恢復正常思考的陸離終於展示出她一貫作風。
晚上你有空嗎?
公事?
請你吃餐飯而已,不用這麼警惕吧?
頂頭上司的邀請,沒空也得有空是吧。
那就說定了哦。
…
陸離一早來到約定的地點,向服務員要了一杯清水,然後望著窗外,她在想,凡幾會以什麼心態來呢?是不是就如同平時見客戶,還是像一個朋友一樣隨意,或許她也會和自己一般,出門前精心打點自己,化妝,或者吹個頭髮。陸離填滿腦袋的都是對凡幾的猜測和好奇,可此時已遲到兩小時的凡幾還在辦公室內被文件和電話淹沒,徹徹底底忘記這場相約。
看了看手錶,已經11點了,陸離起身準備離開,卻撞上風風火火趕來的凡幾,她還穿著會議時的那套正裝,額頭上有細密的汗水。
對不起,對不起,我忘記了。她滿臉歉意。
我以為你不來了。臉色暗沉的陸離,態度冷漠。
不是的,不是的,我被工作拖延了,平日里也沒有私人約會,所以一時間也不太適應。
因為凡幾那句平日里也沒有私人約會,頓時令陸離的心情大好。她上前拉著凡幾的手走出餐廳。
你不會生氣吧?凡幾小心翼翼的看著陸離的側臉。
你經常這樣?不吃飯,只記得工作?
偶…爾…凡幾的聲音變得很細小。
陸離停下腳步,望著凡幾,唇邊緩慢磨出兩個字,騙子。
兩人來到車庫,上了凡幾的車。
我們去哪兒?坐在駕駛室的凡幾轉頭問陸離。
大排檔?
…凡幾遲疑了一下,自從好些年前吃過路邊攤引發急性腸胃炎之後,她已經許久都不曾碰過此類型的食物,手也無意識撫上胃部。
觀察到這一舉動的陸離,開口說,去看看有沒有食材買,然後到我家煮吧。
凡幾聞言,快速點頭表示應允,然後爽朗地對陸離說,你系好安全帶了嗎?出發了哦。
二十分鐘過去后,凡幾還在車位里重複著倒車的動作,陸離在副駕駛位子上欣賞她那無比認真誠懇的表情,心中愉悅。終於凡幾開口,你有駕照嗎?陸離心想,終於發現我還在邊上了嗎?莫名想要逗一逗她,搖了搖頭,表情無奈。凡幾低下頭,細聲說,那不如我們出去打車吧。
那倒不用,你可以現場教我啊,我很聰明的,分分鐘就能學會。
真的?凡幾的眼神里露出驚喜,仿佛抓到救命稻草一般。這表情不禁令陸離疑惑,面前究竟是一個怎樣的女子,是網絡上介紹的那個處理雷厲風行自成一派的管理者?
終於他們換了座位,車子也順利駛出地下車庫。
小姐,你之前是怎麼把車開到這裡的?陸離調侃著她。
司…機…下班了嘛。面對陸離的調侃,凡幾顯得有些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