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园对面便是范二的小竹楼,竹楼四面空旷,刘月让人在楼前修了一个实木平台晾晒药行仓库里异常珍贵的药材。入黑以后,平台上的药材早已被药行的人收走,一人合衣躺在上边,闻着药材遗留下来的香气。他僵硬的脸上忽然出现了一抹红晕。
天空蓝的深邃,繁星点点,男子忍不住发出痴痴的笑。平台上的男子正是范正,他还在回味着今天经历的一切,回味着魏清意贴近他时所过的话。
她说:“范正,他日大旸国改朝换代之时,如我仍活着,便嫁与你为妻!”
“到了那时,如我仍活着,定娶你为妻……”范正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句话。视线所及之处,月光皎洁,花香醉人,就连他平日历最讨厌药材香气都变得异常亲切。
如我仍活着,定娶你为妻。可到了那时,我未必就能活着啊……当范正静下心来细想,笑容立马僵在脸上,一丝忧伤的神色掠过,这才发现白天没能立即给魏清意作出回应,不过是想给她留一条后路。
等到大旸国改朝换代之时,如他仍活着,娶她为妻又有何不可,毕竟那个女子是多年来一直倾慕的人。可一旦他死了,她便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自她闹出坠崖一事后,邺国是必定回不去的了,夏奕风也不会是她的归宿。如今他没有对她作出任何回应,他们也算是互不相欠,这样魏清意在他死后便仍有选择的余地,她大可以找一个更好的人长伴一生,过上她望已久的平淡生活。
她是一个勇敢而特别的姑娘,明知他有暗疾,仍愿许他终身。但他深知自己活不长久,怎配与她海誓山盟?
刘月站在春园眺望小竹篓的位置,一眼便看到了一人躺在平台上。起初她以为那人是范二,毕竟小竹篓是范二的地盘,他平日无事最喜欢和药材一起躺在平台上晾晒。然而仔细一看,刘月还是认出了男子的身份,她跟随他身边多年,怎么可能认不出他来?
“盟主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随心所欲了?”刘月心中一阵嘀咕,这明明是范二才会做的事情吧。她很想走过去跟范正聊一聊,然而她刚迈出春园的大门便又退了回来。
范正从来就不是一个容易向别人透露心事的人,在青鸟盟中能够探听范正心事的恐怕就只有范二了。
“二爷,范二爷!”
院子里传来一阵叫嚷,刘月走出去一看,来人有些眼熟,应该是信行的人,她曾好几次见到他跟随在范二身边。
“刘执事,你没有看到我们家的范二爷?”
“信行的人都这么没规矩?你不知道春园里还住着我和胡执事吗,怎容你胡乱闯入?”刘月心中恼怒,眉头轻触。春园是范正的居所,里面还住着她和胡蝶衣等人,此人未经任何人通报便闯进来未免太过无礼。
“管家!这人是谁?管家……”
时值端午,范愚亮挽起袖管在厨房里专心请教厨娘如何包出软糯的粽子。听到刘月的呼声,他拎着两片竹叶就出来了。胡蝶衣知道刘月的脾性,见了管家这般狼狈必定又要训斥一顿,未免管家受难,她急忙跟了出来提醒他注意形象。
“范义,你怎么跑来春园了?”范义出现在春园确实是一件奇怪的事情,按理说醉意楼才是范二的办公场所,春园不过是他休息的地方,范义不应该找到春园来。
“何老板死了,我急着将这个消息告诉二爷,你们知道二爷在哪吗?”范义的视线瞟过胡蝶衣,果然见她全身一震冲过来就问是不是害死她养父的那个何老板。
“对,就是他!他在河边被人用刀捅死了。”
“什么,死了?”胡蝶衣拉着范义进了内堂,要求他将所有与何曲让相关的消息全数告知。这个范义也不是不懂规矩的人,信行从来只对范二和范正负责,胡蝶衣继续追问未果。
“刘月姐姐,今天河边有人被捅了几刀,听说是你带人去验的伤?”范二大摇大摆地走进春园,黄铜面具轻易就能将他的心虚掩盖下去。
“范二爷总算回来了,你的手下还在内堂等着跟你报信呢!”刘月还在为范义无端闯入春园一事而恼怒,范二不解的看着站在一旁的范愚亮,范愚亮两手一摊,表示同样无奈。
“二爷,快让你手下的人告诉我何老板的事!”胡蝶衣从内堂冲了出来。范二看到跟在她身后的范义一脸困惑,从胡蝶衣的态度看来,她应该已经知道何曲让的事。
“二爷,小的向您赔罪。我在醉意楼没找到你,以为你回了春园,于是就找过来了。”
“什么!我早就说过信行的人不得随意进出春园,你都没放在心上吗?”
“小的错了……”范义一个劲地赔罪,范二让他先回醉意楼。
“不许走!”胡蝶衣拦在春园门口不让范义离开,范义使劲一蹬,从她的头顶跳了过去,飞奔而去。看着胡蝶衣委屈的表情,范二心中不忍,走过去试图安慰她。
“蝶衣姑娘,现在事情还没查清楚,我们总不能将一些错误的消息传递出去对吧?你不要哭了,等我们查清楚事情原委,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可好?哎,你怎么跑了……”范二才说了两句话,胡蝶衣一气之下踩了他一脚跑进了自己的闺房。
“二爷,让她静一静吧。”范愚亮拍拍他的肩膀表示安慰。正在此时,厨娘扯着嗓子大喊管家进厨房,“包好的粽子要下锅了,我先去看看!”
面对这个对厨艺如此热衷的男子,范二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堂内只剩下他和刘月两个人,刘月还在为范义的事情感到愤怒等着范二给她道歉,可范二只是坐在太师椅上静静地吃着丫鬟端来的糕点和蜜饯,不时瞧她两眼。
“哼!”
“刘月姐姐,你我之间不必拐弯抹角,有话请直说。”范二实在受不了她这般扭拧。刘月毕竟也是女儿家,她不想外人闯进家中可以理解,但范义刚才已经为自己的鲁莽认错了,她还想怎样?
“跟信行所有人强调不得随意闯进春园!”
“好。”
“跟我道歉!“
“对不起,是我管教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