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是刀光剑影,连柳云天都听得出来,主子此时的内心是纠结的。
花千树成立的时候,明承女王朱雀门一处地下密室里召开商团首次干事碰头会。
那时候明承女王分明说过,商团的人做事只认令牌不认人,谁手中持有花千令牌,谁就是主子。
明承女王说的话其实与她的身份是相矛盾的,所以柳云天内心十分纠结。
他一度幻想明承女王被人杀害了,花千令牌落在杀害她的人手中,二十个干事是不是要尊那个杀人者为主子?后来他觉得自己不能冒犯了女王,于是将自己代入刚才的幻想中,不停地问万一他的令牌被人抢走了,手下的人是不是也要尊抢走令牌的人为主子,那不是认贼作父吗?
别人都在认真地听主子说话,只有他一个人在胡思乱想。
直到密室会议结束,华满月意识到女王话中的漏洞,于是特意跟他们强调了令牌的重要性。
她坚定地说,即使是死,死前也要毁掉令牌,绝不能落入到他人手中。
当晚回到家中,柳云天辗转反侧了一夜。
他的脑海中不停飘出两个主子说的话,怕自己一时忘记,他起床点亮了油灯。柳云天竟然拿起笔墨,一字不差地把明承女王和华满月的话默写了下来。
寒风瑟瑟,深夜的柳府异常安静。房间里,只有他一人手执毛笔。
不知道被什么情绪感染,他突然很想哭。看着通篇的文字,他越发觉得悲凉。吹灭油灯后,柳云天一个大男人躲在被窝里哭得稀里哗啦。
他是个忠厚的汉子,主子说的话,他照做就是了。就像昨天主子邀他去腾云阁品茶,他其实没有品茶这样的雅兴,但既然主子开了口哦,他跟去便是了。
商团八位前来开会的干事都发表了感想,最后全都把目光投到了他身上,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众人的压力。
“我们赌坊只认令牌不认人,日后你若能向我展示令牌,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和明承女王有什么关系,我都会尊你为主人。”柳云天突然想到商团内有两块花千令牌,顿了顿,补充道:“花千令牌有两块,如若另一个主人前来出示令牌,我也会照她的话行动。”
柳云天一向行事鲁莽,不善思考,可他的话却点醒了众人。商团内做事,向来只认令牌不认人。只是所有人都突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他的话是对的,但对的话却自相矛盾。
造成这些矛盾的原因不在他,而在于花千树的架构。从一开始这个商团就不应该设立两名主子。不过这已经是后话,谁会想到两名主子会发生内讧?明承女王大概想破头都不会明白自己的女儿为什么不想成为女王,却想成为商团的主子。
这天,弓月城玄武街上发生了一件热闹的事。大旸国使者带领十六个轿夫抬着一顶装饰喜庆的大红花轿通过了城门,一路上敲锣打鼓吸引了不少行人注意。
邺国百姓大多不认得使者手中的锦盒和腰间的玉佩,无从推测他们的身份。但见迎亲队伍声势浩荡,料想新郎必定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因而迎亲队伍所到之处,行人纷纷避让。
花轿经过玄武街,绕进朱雀门进入了王宫。
宫中已没有适龄公主,为何花轿竟抬进王宫了?人们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腾云阁二楼雅座上,柳云天仰首喝下一大碗白酒,长叹一声。他还在纠结于几天前在保林镖局里说的话。为此,他一直闷闷不乐。不知道自己的话对还是不对,但说完之后看到主子眼中的失望,他后悔不已。和林朝阳一样,华满月对他也是有恩的。当年柳云雨被人□□后,清白尽毁,一心求死。是华满月派人将她从河里救起来的。
一个熟悉的身影急匆匆地从楼下跑上来二楼停在他桌子旁边东张西望,像是在找什么人。柳云天认得眼前女子名叫竹生,主子跟他说过,她是明王府的千金华笙月。
“竹生姑娘,您找谁?”柳云天觉得竹生跟主子的相貌有几分相似,恭敬地用了个“您”字称呼她。
“您是?”
“前几天我们在这见过的,当时您跟一尘大师在那张桌子吃饭,我跟……您姐姐在这边喝茶。”他指着腾云阁二楼一尘大师和华满月当日见面时坐过的位置。
“哦!我记得了。你有没有见过我师父?我师父丢下我不见了!”
一尘履行十五年之约,将竹生送回明王府后又多留了几天。今早竹生去叫一尘出来吃早饭的时候,发现一尘留书出走了。竹生明白师父迟早有一天都要离开,但是离开以前好歹要亲口跟她告别才对,哪有一声不吭就走掉的!
“竹生姑娘,您别急!我吩咐手下的人帮您找。”
“有劳这位大哥了!”
告别了柳云天以后,竹生跑到大街上。
突然一女子从金锦绣出来,竹生没留意到前边有人,妥妥地撞上了女子。女子手中锦盒掉落,一只破碎的玉镯摔在地上。
“大胆刁民!连柴府的小姐都敢冒犯?”女子身后的女仆上下打量了竹生半旧的衣裳,推断她并非弓月城里的富贵人家,张牙舞爪上来打她。
一匹马突然被主人拉停了,马上的女子对着金锦绣门前几人大声喊道:
“有种就给我打下去!”
“叩见公主!”
“免礼!”
昨晚华满月跟明承女王吵了一架后跑到了明王府中留了一宿,第二天醒来知道竹生在找一尘,于是她也骑了马出来。
一家丁说有人目睹一尘出了城,华满月赶紧策马跑向城门。怎料就看到了眼前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