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走吧。”狗娃虽小，但也听出了范二的嘲笑。她随手扔掉竹子花，背着小手带他们继续向山上走去。

李大娘拾起绑着竹篓的麻绳塞到范二手中。

村民吆喝的声音渐渐降低，眼前又出现了一口鱼塘。

鱼塘上用竹子和杉木搭建了一个小小的平台，平台正中央开了个一尺见方的小口，小口上还挂着几段竹子。

狗娃每隔几天就会前来摘下桑叶，沿着通向平台的独木桥走过去，将桑叶倒进鱼塘里。因为家中来了客人，她已经很多天没有到这里了。她打开李大娘送的小竹篓，把两条肥美的大鱼揪了出来扔进水里。

扑通两声，鱼儿重获自由。

“狗娃，你怎么把李大娘给奶奶的鱼扔了？”范二不解地问。

“范先生说了，池塘里的鱼吃了桑叶后长得特别鲜甜，他和奶奶都喜欢吃我养大的鱼。范先生说我养的鱼比其他人养的都要好吃。”狗娃笑眯眯地说，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她常常会提起奶奶和范先生，每次提起他们，脸上都会不经意地流露出幸福。

他们是她一生当中最为尊敬和爱戴的人。

“狗娃，你在干什么？”

狗娃从身上摸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她割下了一段青竹后又扯来一棵藤蔓。将蔓藤的叶子去掉后，狗娃用小刀挖开泥地。范二走过来一脸不解地看着她。

“没看到我在挖蚯蚓吗？”小姑娘一脸嫌弃，仿佛在挖苦他这个大人竟然连这都不知道，真是丢人！

竹生和范二仍是一头雾水。

难道说这小姑娘要钓鱼？

果然，狗娃用藤蔓绑着蚯蚓和小鱼钩扔进池塘。藤蔓的另一端绑在小竹竿上，竹竿架在竹木平台的口子让其不会掉落。她一边招呼竹生和范二坐着等，一边又感叹自己不如那些大人。

“你怎么说自己不如大人了？”范二问。

“大人捉鱼可快了！可惜我还是矮个子，不能像大人一样下水，也没有我能用的网兜。等我长大了，我就自己做一个轻一点的网兜，然后将整个鱼塘的鱼都捉上来。”

见狗娃打定了主意钓鱼，范二只好拉着竹生坐在草地上享受日光浴。太阳晒下来，全身都是暖洋洋的，倒也惬意自然。范二随手拿出一个苹果在衣服上擦了擦，放进嘴里一口一口地啃着。

“你以为长大就会长高了吗？有些人长大了也跟你现在一样高而已。”范二故意说些吓唬狗娃的话。他又说半年前在大旸国见过一个四十多岁的人，那人的胡子比他的身体还要长。那人一走路，就会被自己的胡子绊倒。

这个奇特的人吸引了狗娃的兴趣，她赶紧坐到范二旁边。狗娃心里明白，范先生和刘月姐姐对她都很好，可他们从来不会跟她说这些有趣的事情。

相反，范二哥对她似乎没有范先生对她那般好，但他却常给她说在外边遇到的奇人异事。所以即使她常常被范二欺负，仍心甘情愿地做他的跟屁虫。

“狗娃，你把鱼捉上来以后要怎么处理？”范二忽然打断了自己的话。

“留两条最大的拿回家去给范先生和奶奶。”她不假思索地答道。

“其余的呢？”

“这个你都不懂？当然得扔回去呀！”在小孩子的世界里，把整个鱼塘的鱼捞出来，只是为了挑两条最大的拿回家孝敬自己尊敬的两个人。

范二一时没忍住，喷出了一口苹果。“竹生，你说这小姑娘脑子是不是有问题。既然都要扔回去的，干嘛又白费功夫捉上来？”

竹生心想你小时候比她有问题多了。她还记得范二小时候曾经走进厨房拿了一盘熟鸡蛋走进鸡棚里。师父问他要干什么，他一脸正经地说要把鸡蛋塞回母鸡的肚子里！

范二不再说那个矮个子大人的事情了，反而问起狗娃各种要动脑筋的小问题，她觉得无趣，于是撇下他走到桑树下。她摘了几张叶子扔进水里，鱼儿看到水波连连，争相游过来。她心满意足地看着争食的鱼群笑了笑。

“这就对了，吃饱了才有力气游嘛。”她又跑到桑树下去摘叶子。

不知道什么时候，狗娃不见了。范二对着桑树那边喊了两声，狗娃从另一边的地里露出半个头来，手中挥动着几个地瓜。

她说老奶奶牙齿不好，喜欢用地瓜煮粥喝。

“拔了几个，也够了吧？”

“不行，这些是给奶奶的。我还要再拔几个给范先生。”

“你范先生的牙齿很好。”

“不是，他喜欢吃烤地瓜。”

“你怎么就惦记着奶奶和范先生，他们有那么好吗？”范二懊恼地问怎么没见她念一下自己。

“你不叫我狗娃，我可以考虑念你一下。”

范二被这句气话她逗得哈哈大笑。

小姑娘原名苟平安，“狗娃”这个名字是范二给她起的绰号。她跟竹生说过她一点都不喜欢“狗娃”这个名字,她又不是从狗妈妈肚子里出来的，为什么要叫狗娃。但是村里的婶婶觉得这个名字顺口，也跟着范二一起叫，真是恼人！

为此，她生了好几天的气。可村里的叔叔婶婶并不理会她喜欢不喜欢，每天仍是狗娃狗娃地叫着。只有奶奶和范先生不会叫她“狗娃”，所以她最喜欢奶奶和范先生。范先生会连续叫上两声“平安，平安”，就像范二会连续叫上两声“竹生，竹生”。

她每次听到范先生叫她，就会跑去找他。

范先生的声音真好听。每次范先生叫完“平安”以后，都会笑，她看到他笑也会跟着笑。父亲在生的时候，奶奶叫父亲做大安子，叫她做小安子。后来父亲不在了，奶奶突然就改口管她叫平安了。

她知道父亲的名字叫苟安，她也想知道奶奶的名字，可奶奶说自己没有名字。村子里人只管她叫苟奶奶，也有一些人管她叫老奶奶。

“奶奶是父亲的妈妈。父亲出生的时候，奶奶的丈夫就不在了。平安出生的时候，妈妈也不在了。我苟平安和父亲苟安一样，都是一出生就没有了一个亲人，所以我们是一家人。”狗娃一脸天真地说。

狗娃有着自己独特的世界和认知，在那个世界里，有混乱的逻辑，疯狂的想象，有天真的设想，交织的爱恨。

临近中午，狗娃说鱼儿上钩，可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