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生找到老奶奶的时候,她正跪在一棵青松前。
丈夫年轻的时候上山采石,后来发生意外被埋在了乱石堆里。青松所在的位置便是当年埋葬了她丈夫的所在。
此后每当伤心难过,她就会挽着一小竹篮祭品前来悼念亡魂。
青松年年绿,未亡人却徐徐老去。老奶□□上的青丝乌发从两鬓开始,染白了一生的年华。
老奶奶说她只是伤心,但不会寻死。
这么多年来都过去了,要寻死早就跟着苟安阿爹去了。更何况平安那个女娃才这么小,她还要看着她长大,看着她嫁人呢。
知道老奶奶心里还有惦记的人和事以后,竹生松了一口气。
师父曾经说过,如果一个人心中了无牵挂,那么这个人离死就不远了。人真正的死亡并不只是□□上的死亡,那些心灰意冷,行尸走肉的人在某种意义上跟死人是一样的。□□上的死亡并不可怕,精神上的死亡才更渗人。
李大娘一时说漏嘴,将苟老奶奶的事告诉了范正。
刘月知道此事后说了李大娘几句。她让李大娘别再小题大做了,以后遇到这种事情不要打扰盟主。她不过是想让李大娘先来找她商量,她能解决的,就不必麻烦盟主了。
可她没有明说的心意,李大娘自然猜不出来。
刘月平日极少和村里的人拉关系,村民都说她为人清高,瞧不起桃花坞的人。李大娘在家里跟她男人说了此事后,越发觉得委屈,她在床上翻滚了一整晚也没有睡下。
第二天一早,李大娘就哭着前去宗祠找到了范正。
“我们都担心苟老奶奶会出事,所以才来找范先生您商量。可刘月那个丫头不识好人心。她还怪我跟您说。她说我小题大做,我哪里小题大做了?范先生您真应该给我评评理!这种事情也不告诉您,那什么事情才能告诉呢?刘月那丫头真的要一人独大,无法无天了!”
这些话传到耳边,任谁都不会好受,更何况他还是盟主,是刘月的上司。当晚,范正叫来刘月,在胡蝶衣和雁儿等人面前对她训斥了几句。
从前,范正都是私底下说刘月不对的。刘月自然知道盟主是给她留了面子,于是屡屡虚心接受意见。然而今天范正却在一众年纪比她小的人面前训斥她,这可叫她如何接受得了?
“盟主,我从十五岁跟随苟盟主做事,从来就没有做过一件错事。今天你却为了李大娘的话,不分青红皂白地骂我,可真叫人失望!再怎么说,苟盟主在的时候还得叫我一声妹妹!”
周围的人听了刘月的话,俱是一震。胡蝶衣想刘姐姐真是太冲动了。刘姐姐说苟盟主叫她妹妹,而范盟主现在则以儿子的身份在替苟盟主守孝。言下之意竟是范盟主对她不敬了。范正比刘月早几年进入青鸟盟,但刘月却比范正长了几岁。只是两人日常大都以上级和下属的身份相处,自然而然就忽视了年岁的问题。
可在青鸟盟内,谁又敢以自己的年龄跟盟主说事的?
范正本来只是想说刘月几句,没想到她的反应竟如此激烈。他一向当刘月是自己人,现在连自己人都不听他的话了。
刘月自知失言,可话已出口,再难收回。她见范正沉默不语,知他心里难过。盟内的兄弟姊妹对盟主从来都是敬而远之,自然没有人敢上前劝慰。
良久,范正做出了个退下的手势,众人会意后纷纷离去。
夜凉如水,芦苇丛中有几只四处游荡的野鸭,野鸭所到之处,水下游鱼惊走,池水荡起了阵阵涟漪。山岗上几处用花岗岩砌成的孤坟在月光下透出柔柔的光线。
刘月坐在一处坟前默默流泪。
墓碑上赫然刻着“爱儿苟安之墓”几个大字。
“苟大哥,今天是我不对,我不应该顶撞盟主。”
“我不是不关心苟奶奶的事情,我和大家一样着急。盟内鲜有人知道盟主身患重疾,无论大事小事都来找他断。我也只是不想他烦心罢了。再过几天就是霜降,霜降一过,立冬也就不远了。手下的人至今没有找到神山上的雪莲,这叫我如何不愁?”
“盟里的人说盟主爱惜身体,每年霜降后立冬前都要服用珍贵的雪莲。可谁又知道这是他用来续命的药?当年范大医师恐怕也是为了要治好盟主这个病才举家住进药王谷的吧。范大医师一死,盟主每年立冬之前吃下神山雪莲才得以控制病情。如今雪莲没有找到,可叫我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