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沉曾一度提出要让越子良住进宫里,但越子良反复退却。越子良也不想让自己的身份变得如此的不伦不类,虽然他对皇帝有朦胧的感情,却不清不楚的,就像心头有火在燃,微弱不定,烧不起,扑不灭。
那时周沉说,我把你的府邸搬进宫里。越子良摇了摇头,我的府邸太大了,比你的皇宫还大。虽说是推却的话,但周沉还是义无反顾地相信了。
自从方稜走了以后,就再没有人来找过越子良的麻烦,或许是这个方稜地位还是颇高的,一声令下,无人敢驳,但方稜就像被绑了石头砸进了水底一样,杳无音讯了,越子良依旧相信幕后还有主使,暗地里让沈度去调查,自然,那个客栈是做不成生意了。人走了,事就可以摊开了,周沉听说了这事,那时他正在用膳,宫人来报越大人府上出现了刺客。他一个猛子站了起来,玉骨筷子往桌上一摆,下面的宫人纷纷匍匐请罪,只有孙达很有骨气地站着,“越大人并无大碍,只是脸上被刮了一道。”
周沉慢慢坐下,舒开了手,“会留疤吗?”
“大抵不会。”
周沉对下面吩咐,去给越府加派人手。
“皇上,可上个月已经派过了,再派,宫里就缺人了。”孙达答得不卑不亢。
“有时间朕去看他。”又用筷子在碗里拔了一圈。
宫人们寻思,这越子良简直像个宫外的男宠,无论何事,皇帝都关注得紧,比宫里的娘娘还得宠,年轻的皇后倒是没什么动静,其他的娘娘早就对越子良以及把自己送进宫的父亲咬牙切齿了,她们也不太争斗,毕竟周沉不放心思在她们身上,于是这个后宫便异常地融洽。皇帝喜欢男子已是众人皆知的秘密了。
入了春,还是寒意料峭,上天始终不大如意,雪依旧顽固地依附在枝子上,举目四望,只瞧见天幕黑云层叠,冷冷清清。
一个男子却衣着单薄,在街上疾步走着,虎背熊腰,很是魁梧。走到一个民居前开始叩门,门先是开了一小道儿的缝儿,露出一双明光的眼睛,看见了来人后,将男子拉进去,“不想活了?也不知好好乔装打扮好了来。”里头的人小声却又厉声地说道。
那壮实的男子回答道:“这不是大哥让我来,也没时间打理其他事了。”
里头的男人皮肤白净,却长了一副猴脸,让人看着也是个机灵的,手长得和猿猴一般,精瘦得很,“去后山,看住那人。”他凑着壮实男子的耳朵,话一丝不漏地落进耳朵里,壮实男子点头示意,推门便走了,嘴里还假装嚷嚷:“再不还钱打断你的狗腿!”
后山便是一座山,靠着皇城,树木繁茂,山路很是难走。越子良一早上秘密驾着马出了门,连沈度也没带上,着实令人生疑。
越子良骑着一匹高头大马,那马匹还是周沉送的,本意是送予他去上林苑射猎,越子良一次都没去过,他自个儿说他怕活动,太累了。马蹄扒着地面,好像不太听话,越子良被硌地也有些难受,心里有些心疼衣服被磨坏了。
两边的树荫忽隐忽现,枝丫穿插,对抱着。走到更深处,山林越来越清寂,听到有鸟在“咕咕”地啼叫,越子良忽然退出了路,窜进了林子里,自己开出了一条临时的路,树木有弹性地恢复了原状,一切如初。穿过了一片林子,又进到了一条小道,越子良心里想着,也挺会藏的。走了一段坎坎坷坷,有多个岔路的小径,树木掩映下是一座小屋,那要仔细瞧才看得出,因为这屋子与周围环境几乎融为一体了。
越子良将马拴在一棵白杨树上,进了屋子。越子良唤了一声:“何先生。”
何段坐在一个小桌子前面,穿着粗布短褐,还沾着点污渍,竖着发,绑着一根粗带子,粗糙的胡子好像载着整个面盘。小桌子上摆着棋子,黑白交错,何段满脸的淡然,闭着眼睛好似在养神。
“何先生?”越子良又唤道。
“你来了。”何段这才睁开了眼睛,“何事?”
“来和先生叙叙旧。”
“可是我那小徒弟又惹了麻烦?”
“不,您那大徒弟找上门了。”
何段有些惊讶:“你说方稜?”随后又想了想,叹了口气,“也是,这孩子从小就机灵,带着他师弟惹了不少祸。”
两人端坐着谈了许久,越子良本就敬重何段,一直到了午间,烈日高照。
“先生为何不现身去见他们?”
“老夫难得在这里得了一个安身的好去处,也不想再掺和俗世了,两个徒弟虽是心头肉,他们也有各自的路要走,就让他们好好走,别管我这老头子吧。”何段一边说一边咳,好像要把整个肺都从嘴里吐出去。
越子良用手轻拍何段的背部,等到何段好好地呼出一口气,他才开口:“老先生,您可知道那忠天会的事情?”
“忠天会?不知道......那是个什么?”
想必是何段避世太久早已忘却了尘世了罢,如果记得,那大概是何段吃官司以前的事情了,也对,三年前并没有忠天会。
“老先生不知道吧,方稜也许是这忠天会的人,唉,算了,越某就此别过了。”越子良有些为难地说着。
“等等,你说忠天会......”
“就是一帮反贼。”越子良回头说道。
何段双手摩挲着,略有些焦急地样子,他看着越子良远去的背影,嘴里喃喃着:“他才是真正的反贼之子啊。”
越子良去牵了马,马抖了抖鬃毛,嘴里发出受到惊吓的声音,圆而饱满的双眼有些战栗。越子良安抚着马身,是什么惊扰了马,大概是风声吧,他并没有多在意,翻身上马。他按着原路返回,总感到有人在盯着他,心思有点烦躁了。
壮实男子躲在树背后,因为树影的交错,几乎是很难发现的,他刚刚来,就看到了要回去的越子良,他莽撞是莽撞,却粗中有细,没发出什么大的声响,越子良并没有发现他,只是他跟错了时机,没有看到越子良到底去了哪里。他怕越子良发现了他,在林子后往回走,走在越子良的前头。
对面的树丛悉悉索索地响动,精瘦男子探出头对着壮实男子比了个手势,指了指越子良,壮实的男子有些惊讶,略微惶恐。精瘦男子张了张嘴,对方读出了唇语说的是:抓了他。说罢,从对面亮出一块牌子,镀金的牌子上刻着忠天会的字样,那是首领的意思。
两人打手势交流了一下,也就七七八八了。越子良马蹄声越来越近了,两人手中攥好了拇指大小的刀子,蹲下身子,等待时机。
越子良骑在马上,他精神不是很紧张,但是有些疲累,背脊也有些酸麻,他只听到一声刺入皮肉的迸溅声音,随着断裂的声音,整个人突然向前倒去,马惨烈的嘶叫着,这批宝马废了两腿,怕是再不能算是宝马了。
越子良掉下马的瞬间,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等碰到地面倒有些踏实,他被摔得有些懵了,正想爬起来。他眼前一黑,有人蒙住了他的眼睛,将双手拉到背后绑了起来。
只能听见其中一个男子说:“越大人,这会儿对不住了。”
另一个男子说:“这是规矩。”
周沉正在书房里阅书,心突然一沉,也不知为何有些难受,或许是想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