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帐內发生的一切,那血腥的斩首,那瀰漫的阴寒,那绝对的死寂,都被一层无形的、诡异的“寧静”完全隔绝。
近在咫尺的亲卫们,对帐內的惊天剧变,毫无察觉。
距离汉军中军大营数里之外,宛城东北方一处被黄巾军控制、视野开阔的高坡上。
于吉依旧穿著那身玄青色的鹤氅,手持虬结藜杖,静静地盘坐在一块被夜露打湿的冰冷岩石上。
夜风吹拂,捲动著坡下战场残留的硝烟和血腥气,却无法撼动他鹤氅的一丝褶皱,白髮纹丝不乱。
兜帽並未拉起,露出他那张在月光下更显红润寧静的面容,双目微闔,仿佛在吐纳调息,又似在神游物外。
他的真身在此,但主宰这具躯壳的意识核心,已然超脱了血肉皮囊的束缚。
神游之上。
他苦修甲子,与张角一同创立太平道,共铸黄天信仰,修行一日千里,早就突破到了一种玄之又玄。
於天人交感中触及的无上境界。
意念所至,能离体神游,化为一缕无形无质、却又蕴含天地至理的无上神念o
此念可洞察秋毫於百里之外,可引动天地间微妙气机,甚至——能以意念干涉现实,於无声无息间,断人生死。
“可惜了,还差一点,便可以彻底踏入神游之上的境界。”
如今,他只能算是半步第四境。
还未完全突破!
不过,于吉相信,那一天不会太遥远。
此次他与孙夏驰援宛城,虽有陆离的安排,却也是想寻找一个契机。
一个足以让他跨越瓶颈,触及“雷劫”之境的机缘。
他能感觉到。
宛城,就有他需要的机会。
至於对徐璆和秦頡出手,也不过是为了宛城的黄巾军。
“只是,按照陆离道友所说,能否扭转局势,为太平道再续气运,关键一战就在此城。”
于吉修太平清领经,在下算一道建树颇高,却也算不到遥远的未来。
不过,陆离一向神秘。
而且,自从踏入此地,于吉心灵念头上冥冥有感,宛城若是再败,冀州广宗危矣!
“唉,张角徒儿生机被黄巾信仰反噬之力消耗殆尽,不知能不能撑到局势扭转的时候。”
作为太平道高层。
于吉深知,就当前情况而言,天下黄巾军的局势並不乐观!
隨著颖川波才、彭脱,以及张曼成等人相继被汉军斩杀,黄巾军起初天下並起,旬日之间席捲八州的狂潮已然退去。
于吉踏入神游境界时,参悟天机,便知晓天道昭昭,自有其不可逾越的铁律法则。
身为修士,拥有超凡入圣之力。
若肆意对凡俗军卒大规模施展,干涉王朝兴衰、屠戮万千生灵,必遭天道反噬,引动煌煌天威。
轻则道基崩毁,重则形神俱灭,万劫不復。
这无形的规则枷锁,沉重地限制著他,如同凡人仰望苍穹,知其浩瀚,亦知其不可褻瀆。
但,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规则如同纵横交错的巨网,亦有其细微难察的缝隙与可供斡旋的余地。
斩將夺帅,影响的是战场之“势”,是撬动气运的关键节点,而非直接屠戮底层士卒的“量”。
这其中的界限,玄之又玄,微妙难言。
于吉的神念,正是如同最高明的弈者,精准地落子於这模糊的界限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