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离书海峰,渺茫的前途弥漫如白雾,找不到朝阳的日子他曾何等彷徨?如今方向、任务面面具全,朝阳就在大山的后面,山体太高,这是一座无人涉足过的崇山。当年沉香以凡人体魄,历经重重磨难终救母亲,其中变故与不测在书页间轻描淡写几笔带过,而身为主人公,一笔一划都可能招致丧命。
王吉的脚下是黄沙滚滚的大漠,天是灰蒙蒙的色彩,或许是玉帝讨厌单调的色彩,从未给过这里湛蓝的天空和和缓的柔风,这里的风是利刃,所到之处皆成碎粒,落到地上变成随风飘散成无根蒂的孤蓬。一个人寂寞无聊的时候喜欢胡思乱想,想着心爱的姑娘、远方的故乡.......
沅英的倩影如同焚烧香头升腾的轻烟,缕缕轻烟夹带香味向他招手。虚幻的东西恰好是人心中所系,受骗亦甘心,明知是梦幻泡影,不得不以真实待之。这就是人,欲望满足大于真假之辨。
西北大漠转换背景,风景旖旎的江南氤氲三月柳烟,宛若琼楼玉宇。
魑魅魍魉市幻相已出。
他站着一座山的顶峰,手旁是未熟的酸枣树,远方一轮火红的夕阳罩住半边天空,俯瞰四围,峰峦叠翠,一阵风拂过,起伏的绿涛起皱。海市蜃楼如同蚁穴散落在青翠长河旁,冷风扫过,他缩紧身躯,回望来时的山路,早已消失在丛林深处。山就在脚下,他从未攀登,却清楚地记得来时的山路,呈曲线形。梦幻总会给未出现的事物以合理的解释,当局者永远参不透。
就在左顾右盼之际,他发现一条通向谜洞的小道。谜洞如同人间的谜语,得到答案者可以破题。枝桠横七竖八,仿佛幽深曲折的隧道图,行至半路,天降大雨。大雨是天庭的眼泪,相传第一场雨是上天因恐惧而渗出的第一滴泪,原因是仓颉依据天象地理造出汉字。如今的雨和第一场雨一样,凄凉悲惨,唯一不同的是这一场雨有备而来。王吉身处谜洞时,谜道消失,而这一切他浑然不知。
仓颉造字是在自我意识催动下有兴而发。王吉探谜洞是一场被安排好的自我意识,多年后他才知道自己的行为和仓颉造字的区别。仓颉造字是为人类留下集体回忆,而王吉谜洞的结果是一场自我毁灭。玉帝预先安排好一切,在他经历重重磨难后,以为会像所有的神话传说一样最后以圆满收尾。孰不知传说是天界留给人间的故事,目的是借文字禁锢世人。
黑暗,黑暗中燃烧着无边无际的寂静。他的身后是厚重的洞壁,身前是溪流的浅滩。沿着浅滩行走,他走一步,洞壁移一步,于是凡是他走过的路,在他脚掌离开后就再不是路,而是洞壁。黑暗中听声潜行,王吉试着将自己当作一条鱼,在暗黑池沼中自由前行。
就在他摆出探手推门的动作时,洞顶上漏下一大块光毯,在黑暗中看起来像是被筛漏的墨画。王吉在光斑中发现自己的影子,影子投到眼前的洞壁上,四周皆洞壁。虚幻世界里没有影子,王吉意识到魑魅魍魉市不是真假虚实之辩,花面门的醉人斩确实不值一哂。
如果初心是寻找光明,如今光明就在眼前,却发现光明不是期望值中的光明。王吉盯着投下光芒的太阳,烂银光肆意蔓延,这里没有暗黑,除了人心之外。
空灵厚重的声音传来,谜语的声调,一字一顿,敲击洞壁发出沉闷的回响。
“这就是人生,一旦开始,没有后退。你可以止步不前,结果仍逃不过一死,一个人死去是最平常的事情,你可以选择平常?或者不同寻常?”王吉的耳朵收听到谜洞的谜底,瘫软在病态的晕光中,谜洞就是人生,而魑魅魍魉市就是尘世。世人就是玉帝眼皮下的一盘棋,王吉不过一枚棋子,怎能破除魑魅魍魉?师傅教授的黑白之分、荣辱之境和人伦之序只是棋盘中的规矩,每一个人在规矩中被安排。王吉终于明白那一场雨的原因——窥破天机之雨,却无能为力。他只想睡觉,永远也不醒过来。书海峰、兄长、沅英等等仿佛同光一体,禁锢在四周洞壁的狭窄空间。
远在长安的俞云、张良及后羿等人,仍旧等待着骷髅山使团带回消息。书海峰的峰主正盘算将掌门职位授予王吉。远方的人永远不知道远方究竟发生什么?
张骞等人深陷魑魅魍魉市的悲剧中,每一个都人与他人保持距离,全身哆嗦偎在角落,每一个人一处方寸地,离开即是死亡。起始,张骞并未意识到进入魑魅魍魉市,及落脚休憩时,发现每一个人都带着自己的妻子并辔而行,说说笑笑,无限旖旎风光,沙漠中绿洲恍惚出现。张骞的第一反应是自己深陷海市蜃楼,海市蜃楼中多有画皮出现。画皮起源于两位仙人的赌斗,他曾在骷髅山的《山海经》残本中读到:
“西北有山昆仑,昆仑向北三千里有沙漠万里,多海市蜃楼,中有画皮。画皮乃幻笔勾勒,以色相惑人。远古昆仑有二仙,西王母虎首豹尾,长啸,四方安定;三界之丽者,莫若东王母,玉帝专宠千年。西王母与东王母赌玉帝之心,西王母曰“多变”,东王母曰“不变”。西王母曰:“我有画皮三千,行无主人,输者,永居海市蜃楼,理画皮以诱行客。”东王母答曰:“可。”
西王母乃取画皮,取凡尘绝色之相,以玉汁腻肤,嵌昆仑羲和沉月为眸子,著七色彩虹衣横陈玉帝床榻。玉帝卷帘,视玉人。”
其后字迹湮灭,不复得见,后世凡尘再不闻东王母名讳,西王母一改原始面相,身披东王母画皮长居玉帝侧位。
张骞初见手下人人怀拥佳丽,心中大惊。东王母以色相为赌注,输给西王母,长居此地难免心中怨毒,一个男人的背叛会使一个女人迁怒全天下的男人,非独人间,三界皆通用。他一怒之下,调转马头,扬鞭疾行,抽出宝剑看下美女画皮的头颅,只见几股烟袅袅升起。在烟雾间出现多幅画面,他们怀拥的妻子惨死家中。得意的声音由四方逼近中央,在每一个人的耳鼓震荡:“哈哈哈哈!画皮擅长摹状尘世丽者,画皮销,尘世丽者亡。”
使团内讧,一团昏暗笼罩当地。一种无形的绳索捆绑住每一个人,身动即被刺伤,身移便是尸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