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温酒余光向身后扫了一眼,透明玻璃花房之外,里面的情形一览无余,那些窥探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投射而来。
“那些士兵本来就已经十分瞧不上我了,这下更坐实了他们的指挥官是靠卖屁股上位的。想要我手里的一半兵权,大可不必如此。”
他说这话时还是笑着的,但德里克宁肯他对自己疾言厉色。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
德里克一句话还没说完,却忽然被檀温酒拽住衣领,主动反吻上来。
这回被按在玻璃墙上的人变成了德里克,檀温酒吻技高超,充满挑逗,被人看到的刺激感让大脑加速释放多巴胺,德里克渐渐失控,手指插入檀温酒的发丝间,掌住他后脑,开始反守为攻。
可是就在欲念急剧攀升时,檀温酒却停了下来,笑着抬头看向德里克,殷红的舌尖舔了下唇,像只不知餍足的兽。
“殿下若是肯做我的狗,别说一半兵权,你想要什么我都愿意给你。”
德里克脑子还是懵的,直勾勾盯着檀温酒,似乎根本没有反应过他在说什么。
“开玩笑的,别当真啊。”檀温酒退后一步,脸上的笑容很是无所谓。
这一举动却彻底将德里克隐藏在心底的深渊打开,他从没觉得鲜花是这样碍眼的东西,同样都是繁殖器官,与其看它们的,还不如看眼前这个人的。透明的花房玻璃,很适合将那具身体压在上面。那双总是多情含笑的眼,应该盛满泪水才对。
德里克一动未动,在外人看来,他依然冷静自持,像尊精密运转的机器。
“檀温酒,你想要什么?”
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倒是把檀温酒给问愣了。
“嗯?殿下在说什么?”
德里克沉声:“初来高邦,你与那些人周旋,是因为要活下去,要完成利恩交代给你的任务。如今桥本润已死,你已经是蓝星驻军的最高指挥官,应该不需要……不需要……”
德里克似乎难以启齿,檀温酒却明白了他想说什么。
“不需要再靠卖笑取悦别人,是吧。”他替他将话说完,忽地轻笑出声,“所以殿下刚刚是看到我与桑托斯勾勾搭搭,才如此反常的么?”接着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等一下,殿下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德里克沉默地看着檀温酒,这副轻浮的模样,犹如在他本就浇满了油的情绪上点火。
檀温酒却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大可不必如此,殿下。您应该很清楚,我就是靠这些生存的,不然像我这样一个废物,怎么可能爬到今天这个位置呢?”
德里克不是没有见识过檀温酒与人周旋的手段,只是他一厢情愿地以为,这些都可以在檀温酒立足高邦星之后停止,却忘记了,这原本就是这个人的生活常态。
“所以我也是他们当中的一个?”德里克平静地问。
檀温酒抬眼,漂亮的漆黑眼珠像琉璃,像宝石,像这世间最能蛊惑人心的东西,却唯独映不出半点真心。
“对啊。”
他肆无忌惮又轻描淡写说出这两个字,如恶劣的顽童故意毁掉别人最珍视的玩具。
德里克觉得花房内似乎很拥挤,品种繁复的各种花卉散发出的香味,从天上,地上,从周围,从四面八方,不停向他缠绕,一层一层,一圈一圈,滞腻的牢固的铺天盖地的,捆住他的身体,他的四肢,他的口鼻,让他无法呼吸。
一只疯狂的野兽在他体内撕咬着,挣扎着,似是想要破出着囚困的牢笼。
德里克的大脑中亮起了赤红色的警报,他知道再往眼前一步,就是泥潭,是万丈悬崖。
德里克,杀了他,你现在最应该做的事就是杀了他,不然他会毁了你。
一个声音如呓语,如催眠,在德里克的耳畔叫嚣。
“抱歉,檀大人,可能是我误会了。”德里克收回了钉在檀温酒身上的目光,猛地转身,快步向花房外走。
走到半路,他却忽又停下来,似是有所感应,回头望向檀温酒。
檀温酒立在原地,依然保持着方才的表情,那是在名利场中常见的,独属于他的面具。
可德里克深不见底的眼眸里却漾起一丝微弱的涟漪,冷锐的眉眼慢慢柔和下来。
“檀大人,诚如我之前所言,无论一个人多能说谎,情绪是无法隐藏的。你的话让我难过,而我的难过,让你觉得内疚。”德里克冲檀温酒短促地笑了一下,“恕我直言,我从不曾在你身上感知到这种情绪,在你面对其他人的时候。”
檀温酒:“……”
花房的门打开又关合,送进来呛人的冷气。
德里克走了,窗外飘起了小雪,落在他风衣的肩头。
这是檀温酒来高邦以后的第一场雪,晶莹的雪花簌簌无声,隔着玻璃在外漫天飞舞,渐渐不见了那人离去的身影。
“操。”檀温酒骂了一声,有些懊恼地抓了抓头发。
内疚算什么,内疚又不代表什么。
他内疚又怎么了,只是说明他还有良心好吧?那家伙在那里美什么呢?
檀温酒重新裹上了羊羔绒毯子,蹲在摇椅上,目光阴郁地想:这个人的特殊能力,真的是很麻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