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萤你倒是开开门啊,我们是没有恶意的。”牛支书堵在我家门口陪着笑脸劝我开门。
“开什么门,我爷爷和我爸已经交过税了!你们还想来我家抢东西吗?!”我一脸稚气未脱的摆着臭脸,隔着我家的铁栅门质问牛支书:“国家已经不让交税了,你们这帮黑心的人,我们这些老百姓的幸苦钱全都让你们糟蹋完了!”
“哎呦!好孩子呦~你可是考上大学了呀,这个录取通知书可在我手里呢。”牛支书半带威胁半笑脸的看着我说:“这可是S大的录取通知书,左萤,你们家可是有了你这么一个福气人,来,开个门,我们只是为给你庆祝才来的。”
我看了看铁栅门外张灯结彩,准备给我庆祝的人群,还是小心翼翼的说:“我爷爷还没回来,就我一个女孩在家,我还是等我爷爷回来再开门吧。”
“你爸爸呢?不在家吗?”牛支书问
我低着头,一脸担心的回答牛支书:“他去城里找我妈了。”
牛支书叹了一口说:“这都找了多少年了,你说也是,你妈当初来山里支教看上你爸,怎么就苦了你在山里受罪了,不过老天也算有眼,让你继承了你妈妈的聪明头脑和漂亮容貌,还考上了好大学。”
牛支书难得这么一回好言好语的说话,平时却都是像大财主一样的口气威胁村民,要不是因为我考上大学,国家奖励贫困县,他哪里能这么好心来我家张灯结彩的庆祝,哼,真是可笑。
这时,爷爷从大老远看到家门口聚集了这么多乡亲,手里还拎着礼品和捧花,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牛支书!我们家可是交过税了!”爷爷装作不满的看着村支书。
“啊哟!乡亲们快瞧瞧!状元的爷爷可算是回来了!”牛支书一改往日的嚣张跋扈,笑脸相迎地请爷爷开门:“我就说你们左萤是个聪明孩子,这不,这通知书都是S大发的呢!快开门让乡亲们进去,这有鱼有肉的,就等着给你们祝贺呢!”
乡亲们一脸蹭福气的笑脸望着爷爷,手里的鸡鸭鱼肉都快勒断手指了。爷爷见这个大阵仗,确实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好开门。
一开门,我家的大黄狗阿黄从里屋冲了出来,只冲着牛支书一个人猛烈地狂吼。
牛支书吓了一跳,赶忙躲在爷爷的身后,嘴唇发颤地说:“……你看给这狗开心的,赶紧让它回里屋去吧,这么多乡亲都在,也是要考虑安全的,你说是不。”
我偷偷白了牛支书一眼,对阿黄说:“阿黄,走,跟我回里屋去。”
阿黄很听话的和我去了里屋。村民们看到这一幕,都在偷偷乐道:“这可真是狗都嫌的人。”
乡亲们在我家张罗完可口的饭菜,便陆续回家了,爷爷身体不好,没喝几口酒,倒是牛支书喝酒喝大了,几个村民帮忙着把他抬回了家。
我忙着和爷爷收拾好桌椅,这时,天已经黑下来了。
夏日的晚风和煦而温暖的轻拂过我的脸颊,山中特有的清香在夜晚闻起来会特别的沁人心脾。我抬头看了看天空,山里的星星总是亮的很大颗,草木的清香也常常会令人内心平静。
“爷爷,咱们去小溪边坐坐吧。”我对爷爷说
爷爷点点头,和我把剩下的一点活干完,我们便领着阿黄来到了小溪边,悠悠的坐下。
夏日溪边的风是最清爽不过的,看着溪边草丛里四处飞舞的萤火虫,我不禁想起了从未见过面的母亲。
虽然我从未见过母亲,但是,在爸爸的枕头下,总是放着母亲的照片。他怕照片磨坏,还特意跑到县城的照相馆里过了塑。
爸爸第一次给我看照片的时候,我那时才刚刚满8岁,当时的我,还以为照片上的美丽女子是只有在小卖部电视上才能看见的明星。照片上的母亲,大而明亮的双眸笑出美丽的弧度,高高的鼻梁下洁白的牙齿灿烂地笑着,她白皙的皮肤更是将她的美丽衬托出了仙子的气息,她随性整洁地披着过肩的黑发,穿着黑色的针织高领毛衣和浅蓝色的牛仔裤,站在穿着朴素的父亲身边。然而父亲的气质却和母亲有着天壤之别,父亲并不英俊,但是他也算是我们山村长相出众的佼佼者了。
“你知道,你为什么叫左萤吗?”爷爷笑着问我。
我捋着趴在我身边的阿黄头上的毛,问:“您还从未告诉过我呢,为什么啊?”
“因为你生在夏天最热的晚上,你出生的那晚,产房医院门口聚集了很多的萤火虫,那萤火虫聚一块的场面就像是霓虹灯一样,明亮而又鲜活。”爷爷笑着说:“我和你爸爸读过一些书,本想给你起个好听的名字,但是你母亲死活不同意,一定要给你起名为左萤。你母亲是真有文化的人,你爸爸也宠你妈妈,所以,你的名字便一直是左萤了。”
“我觉得左萤确实很好听,朴素而又自然,比那些王大花和李大麻似的名字好听多了。”我停下轻抚阿黄的手,笑着对爷爷说。
“其实我知道,你一直很埋怨你的妈妈。”爷爷望着小溪说:“我希望你不要怪她,她是城里下乡支教的人,她能看上你爸爸,肯为你爸爸吃那份生孩子的苦,对她来说,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了。山里毕竟不如大城市,等你上大学出了咱们这个山村,估计你也会想逃离这里的贫苦。”
“我不怪她。”我也看着小溪回答爷爷,今晚的小溪被萤火虫点缀的异常明亮和璀璨。
爷爷回头笑着看我,说:“等你日后有了工作,出息了,就去找到她,不管怎么说,她也是十月怀胎生下你的人,你的生命是她给你的,就凭这一点,你也要报答她一辈子。”
“她当初选择离开咱们的时候,爷爷你和爸爸,当时是什么感受?”我低着头,扣着手指问。
“当然很气愤。”爷爷从衣服兜里掏出纸烟,点燃了香烟,继续说道:“你才刚过了满月,正是要吃奶的时候,结果你母亲受不了山里的贫苦,在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逃跑了。当时,我和你爸的脸在整个村里算是丢尽了。但是又能怎么样呢?没有留住人的本事,就不要埋怨别人背弃你。”
“所以,你们为了我能吃上饭,才帮我认了薛干娘吧。”
爷爷点点头,吐了口烟,说:“你薛干娘一家人是真的善人,你可是要记住人家的大恩啊。”
我笑了笑,说:“当然了。”
“今后出去上学,要懂事,讲人情,咱们毕竟是没见过大世面的人,哪里能耍得什么脾气,那里可不比家里。”爷爷握住我的手,很认真的说:“你能走出去,爷爷和你爸,砸锅卖铁也要供你读书,你现在可是我和你爸的唯一希望啊。”
“您说的是。”我温婉一笑:“我一定不辜负您和爸爸的期望。”
夏日溪边的清凉,萤火虫明亮的飞舞着,我和爷爷,还有阿黄,我们三个坐在溪边,尽情的享受着这一刻难忘的时光,难忘的夜晚。
同样的星空下,不一样的地区,不一样的城市,不一样的道路。一个穿着朴素到寒酸的中年男子,却倒在了汽车车头前的血泊之中,马路周围没有目击者,没有摄像头,而肇事者,也早已逃之夭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