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希娜女士温和地打断了她的话。
“对我们这个年纪的人来说,待遇已经不是最关心的事情啦。我们更关心的是,能不能在去见马克思之前,将毕生所学都传授下去,我可不想带着遗憾进入坟墓。”
何长宜立即说:“别担心,钟国有最好的学生!求知若渴!您甚至可以拿着教鞭抽他们!随便抽!”
马克希娜女士和伊凡诺夫厂长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我就只好将脑子里的全部东西都倒出来啦,真是不可思议,在过去三十年后,我居然还有第二次机会去钟国当老师。”
马克希娜女士感慨道:“你们现在发展得真是太好了,学生超越了老师,现在轮到我们向你们来学习啦。”
双方相谈甚欢,直到天黑依旧意犹未尽,但马克希娜女士主动结束了话题。
“夜晚的城市可不太安全,我的姑娘,就算你有一打保镖,也不能每时每刻都挡住黑暗中的冷枪,你得更小心一些,我们未来还有很多的时间。”
何长宜依依不舍地拉着马克希娜女士的手:“我明天还会再来的,您等着我,千万等着我啊……”
分别前,马克希娜女士拥抱了一下何长宜,在她耳边轻轻说道:
“想不想去看看白天鹅的心脏?”
在一间偏远的、废弃已久的老仓库中,何长宜见到了tu-160的发动机,这是那场大屠杀中被抢救下来的幸存者。
马克希娜女士们将这台发动机保存得极好,没有一丝锈迹,在揭开最上层的防尘罩后,里面没有一颗灰尘。
何长宜慢慢走上前,虚虚地触碰着这颗沉寂已久的心脏。
尽管面前只是一个发动机,但她似乎看到了那只曾经翱翔于天空的白天鹅,优雅而冷酷。
“我带你回家。”
天鹅应该属于天空,而不是暗无天日的旧仓库。
不久之后,钟国海关。
“这是什么?废钢?有这样的废钢吗?”
海关工作人员对着tu-160的发动机发出尖锐爆鸣,这玩意儿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废钢啊!
谁家废钢还专门用特制的恒温防震材料来打包啊!!
这特么材料费都远高于卖废钢的钱了吧!!!
“当然是废钢啊。”
何长宜笑眯眯地说:“毕竟我也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倒爷。”
海关工作人员:……
他们之间一定有一个人对“平平无奇”的含义存在严重误解!
九十年代即将结束,站在世纪之交回望,何长宜惊奇地发现,她已经完全摆脱了原书的阴影,闯出了独属于她的新世界。
在这个新世界中,她有家人,有朋友,有事业,有花不完的财富,还有真正的爱人。
她曾经是杨大妞,后来是严正月,始终是何长宜。
掀翻了命运强加的枷锁,她终将自由。
伊凡诺夫厂长摇了摇头,严肃地说:“你可以欺骗世界,但你骗不了我。从你第一次来船厂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会拆掉我们的乌德涅夫号。”
何长宜挑眉表示不解,伊凡诺夫厂长说:“一个想要废钢的商人,不会在乎航母是否完整,更不会在乎七甲下的四台主机。”
何长宜:“……我只是关注铝合金,毕竟那很贵,我是个商人!”
当对上伊凡诺夫厂长了然的视线时,何长宜没继续编下去,耸了耸肩。
“总之,我只是想要买废钢,船厂当初对外宣称的也是将乌德涅夫号按废钢来出售。”
伊凡诺夫厂长不再穷追不舍,难得露出了笑容:“我很高兴。”
他患有严重的风湿病,行动不便,拄着拐杖,沿着码头慢慢地散步,何长宜跟在旁边一起走。
空旷的码头,只能听到海浪的声音。
“乌德涅夫号是我亲手建造起来的,从最早的设计理念,到最后的半成品,我参与了它出生的每个阶段,它就是我的孩子。”
何长宜没有说话,安静地听着这位老人讲古。
“可是,我的孩子要死了。停工的那天,所有人都很难过,但当时我们还有希望,总想着后来还有机会再复工,因此,在封存船上的设备时格外用心,生怕会被海风侵蚀。但我们一直没能等到复工的那天,而为了生计,我们甚至亲手打开了拆卸乌德涅夫号的魔盒。”
伊凡诺夫厂长顿了顿,似乎这段过往让他很难启齿,语速极快地说:“因为我同意拆下航母的一部分设备用在商船订单上,之后人们发现航母是一座宝库,每天每夜都有小偷,割断了所有能找到的电缆,搬走了所有能移动的设备,除了无法拆卸的主机和锅炉,乌德涅夫号被掏空了。”
伊凡诺夫厂长猛然停下脚步,喘气粗重。
“是我们毁了乌德涅夫号。”
何长宜轻声安慰道:“不,不是的,没有理由去苛责处于饥饿寒冷中的人们。乌德涅夫号很重要,但生存更重要。”
伊凡诺夫厂长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才又拄着拐慢慢走起来。
“联盟没了,我们再也没办法建起一艘航母了,但钟国可以,你们会比我们更有力,更能抵抗霉国,或许有一天,你们会让乌德涅夫号真正航行在海上。”
何长宜没有再问伊凡诺夫厂长是怎么确定她是为了钟国买航母,也许对于一位花甲老人来说,他已经经历了太多的事,让他能够突破重重迷雾直抵问题核心。
“我会让他们把图纸卖给你的。”
伊凡诺夫厂长突然像个老顽童似的,转身冲何长宜挤了挤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