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问望着漆黑的夜幕,一片静穆之中,只要无尽的寂寥与他相伴。
“问儿。”杨天池的到来打破了他一脸几日的阴霾与静默。
秦问回头望去,只看见他手持一把黑刀,放在身侧,身后尾随而来的还有三个黑衣人,这三人便是流云,朱雀,冷星。
杨天池道:“这三位侠士便是我与你提起的流云,朱雀,冷星。”
流云上前颔首作揖,道:“在下流云,斗胆请公子赐教,若是公子赢了,流云愿誓死追随公子。”
朱雀,冷星随即道:“若是公子赢了,我等愿誓死追随公子。”
秦问看向杨天池,只见他缓缓抬手,把刀举起,放在他的面前。秦问望着杨天池肯定的眼神,忽而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力量,这股力量驱使着他拿起那把刀,手心朝上,承受着刀身的重量,似有千斤压在他的心头,他的手指一一收紧,环住刀柄,如同他的决心一般愈发坚决。他沉默了太久,他在别人的脚下屈辱了太久,他需要,他渴望站在万人之上的感觉,这时候,已经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对胜利的渴望了。
此时的秦问,已经不同于往昔,他手握黑刀,将七煞三绝融为一体,人刀合一,进退自如。流云以剑相对,剑身灵活,剑法多变,招式变换之间,已全然落在了秦问的眼中。
他忆起当日在竹林中所学的南冥十九剑,忽而感到两种剑法之间似有共通之处,心中一动,抬手猛地出刀,挑起流云手中的长剑,趁他猝不及防之间,伸手夺过他的剑,一手持刀,一手持剑,疾步后退,夺过流云的袭击。流云失了兵器,又气又急,正欲夺回宝剑,朱雀已按捺不住,举剑上前,直逼秦问而去。秦问将刀剑合收于身前,双目直视朱雀直刺而来的长剑,左手运力出剑,挡开他的剑招,右手迅速出刀攻击,朱雀闪躲不及,肩上中了一刀,他不顾疼痛,奋力上前回击。冷星见两位兄长接连败阵,心中不快,眉头微皱,拔剑加入战圈,此时秦问以一敌三,渐渐感到了吃力,但他心知流云朱雀二人早已失了士气,此番不过为了脸面苦苦支撑而已,而他决不能在他们面前露出一丝一毫即将不敌的颓丧之气。冷星年纪虽幼于流云朱雀,但武功丝毫不弱,他与流云朱雀二人并肩而立,持剑面向秦问,流云虽无兵器,但赤手空拳之间已显露出不凡的武功,他们兄弟三人合力对付秦问,信心亦增了不少。
秦问攥紧了手中的刀和剑,他的目光平静而漠然,除了黑暗,他什么也看不到,但他深知,这一战将只有一个结果,便是他的胜利。这是第一次,他感到自己有了一种一往无前的勇气,但这种勇气却伴随着黑暗与杀戮,他竟不知是喜是悲。
刀剑各有其长短,却有相通之处。若是一心沉迷于一者,便不能发现其间奥妙。而秦问却恰恰相反,他虽习刀多年,但较当年的端木弋而言,对于刀法确算不上精通,而就剑法而言,他便当真只是略懂皮毛了。或许正因如此,他方能轻易地发现二者相通之处,利用相通之处,集刀剑威力于一体,战胜只有一种兵器的敌人。所以,最终,他还是赢了。
冷星按住朱雀仍欲举剑的手,低声道:“愿赌服输。”
秦问将剑还与流云,微微拱手,道:“承让了。”
流云接过剑,将剑插入剑鞘,单膝跪地,抱拳道:“流云见过主人。”
冷星随即跪地道:“冷星见过主人。”
朱雀见状,望着秦问漠然的目光,心有不甘,却又不得不随兄弟一同跪下。
流云道:“主人武艺高强,我等拜服。今日我兄弟三人在此起誓,有生之年,愿誓死追随主人。”
“愿誓死追随主人。”三人齐声道。
那一瞬间,秦问本以为自己会热血沸腾,却不料他的心竟骤然冰冷,寒意彻骨,他望着流云,握紧了手中的刀,终于,默默地无声离去。从此,他的路,便由不得他自己选了。
杨天池望着秦问离去的背影,忽而察觉了什么,他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嘴角露出一抹莫名的笑意。
漫漫长夜,秦问一面独酌,一面舞剑,他手握一支木剑在星空下挥舞,夜风袭过,带来了初夏的气息。他一手舞剑,一手倒酒,刚端起酒壶,便见一杯满酒呈在他的眼前,沿着酒杯向下望去,是杨翩翩明亮的眼睛。
秦问忍俊不禁,他顺手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正欲抬手舞剑,便被杨翩翩制止。她轻声道:“哥哥,夜深了,回去吧。”
秦问望着无尽的夜空,笑道:“既然夜深了,你又出来做什么?”
杨翩翩别过头去,沉默片刻,道:“我听说,司马姑娘来了。”
秦问放下手中的剑,回身倒酒。
“哥哥总是像这样不分昼夜地练武,怕是许久没去见过她了吧。”杨翩翩问道。
“事已至此,见与不见,又有什么分别?”秦问喃喃道,他忽而想起了什么,心头一紧,望向杨翩翩,道,“你见过她了?”
“是,见过了。”杨翩翩道,“不过,她并未见过我。”她望着秦问,递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秦问忽而发觉自己变了,他再不是从前那个洒脱的自己,做事瞻前顾后,对人处处猜忌,他内心深处最阴暗的部分,所有的自私与卑劣,都在这一刻爆发了出来。不,也许不是在这一刻,而是于不知不觉中,蓦然回首,看到的自己已经面目全非。
杨翩翩走近他,问道:“哥哥以后有什么打算?”
秦问摇头道:“不知道。”他一面憎恶着这种黑暗的永无止境的生活,一面又无法克制对胜利与权力的欲望。他不知道是否是因为仇恨的堆积使他无时无刻地忍受着煎熬,同时也无时无刻不在追逐着复仇的快感。想着想着,他突然笑了出来,他道,“你知道打败你曾经觉得无法战胜的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吗?”他曾经自卑,他曾经怯懦,所以当他打败流云、朱雀、冷星之时,体验到了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快感。“那种感觉就像达到了人生的巅峰,可是刹那间又会失落,你不希望你的巅峰到此为止,所以,你又会忍不住去追求新的高度……这种感觉,是会上瘾的。”他说着,已经不寒而栗。
杨翩翩望着秦问颤抖着发白的嘴唇,忽而感到了一种来自内心深处的凄凉,她早已无话可说,沉默间,蹉跎的是流逝的岁月。
不久,杨天池送给秦问一把剑。秦问收下剑,不发一言,只是静静地等待着杨天池接下来的话。他果然开口道:“刀和剑,均是至阳至刚之物,武功有百家之分,百家又各有其兵器,但其主,却仍是刀剑而已。我曾在先人古籍中发现一种武功,集刀剑之长,摒其之短,如集天地精华为一体,战无不胜,更有颠倒乾坤之力,可为武林至尊。”
秦问笑道:“习刀容易,舞剑容易,可乾坤之大,岂是凡人能够颠倒的?”
“我要的,不是颠倒乾坤;我要的,只是万人之上。”杨天池道。
“说到底,那也只是你想要的。”秦问漠然道。
杨天池并未能将他的冷漠放在心上,笑道:“想都想了,做都做了,还隐瞒什么呢?”
秦问自嘲一笑,微微叹了口气,道:“说吧,你还想我为你做什么?”
“不是为我,是为我们。”杨天池纠正道,他望着秦问,道,“要练成刀剑乾坤,必得当世最奇绝之刀剑。现下司马氏的南冥剑已经在我们手里,只需得到七煞三绝,便可练成刀剑,挪动乾坤,实现我们万人之上的愿望。”
“我为什么要帮你?”秦问道。
杨天池笑道:“别忘了,你是我唯一的儿子,将来我得了天下,最终还是会到你手里。”
洗不去的血缘,逃不开的宿命。如果只有开始,没有结局,他还是愿意做秦邺山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