锚点……

黑子低声呢喃着这个词。

绿间轻轻挪开手。

冰袋离眼的瞬间，模糊的视野逐渐清晰。右眼依旧残留着酸胀的钝痛，但世界不再扭曲晃动，赛场上的每一道线条、每一个身影都恢复了它们原本的、锐利的轮廓。

清冷的空气混合着汗水与地板漆的味道涌入肺腑，却让人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

黑子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腕，随后转向领队：

“我已经没问题了，可以继续上场。”

几乎是同时，赤司也微微侧头，对身边的助理教练低语了一句。

下一刻，技术台的哨声与指示灯同步亮起：双方换人。

“记住现在的感觉。”

赤司的话在耳边回响。随之而来是一种奇异的、破土而出的平静。

一切好像从新回到了第一节，全员首发阵容。但一切又好像变得截然不同。

黑子在中线附近接球，面前是迅速回防落位的黄濑和青峰——两人一左一右，形成了完美的夹击态势。

换成之前，黑子或许会咬紧牙关，试图压榨右眼最后的焦距，试图用一记超越极限的传球撕裂这道防线。

但现在——

他没有丝毫犹豫，甚至速度都没有减慢。在即将撞上双人防守墙的瞬间，他手腕灵巧地一翻。球却不是传向任何空位的队友。橙色的篮球带着巧妙的旋转，极其刁钻地击打在黄濑微微抬起的脚尖外侧，反弹的轨迹诡异而精准，恰好擦着黄濑下意识伸出的拦截指尖掠过，不偏不倚地、仿佛计算好一般，弹向了协防位上青峰那下意识微微张开、准备随时断球的右手方向。

青峰完全没料到这一出，篮球撞入掌心的触感让他本能地收拢手指，牢牢握住了球——然而这一握，等于东大这次迅捷的防守反击，被他这个核心发起点自己莫名其妙地中断了！

“……噗。”

黄濑被那球绊得一个踉跄，他稳住身形，回头正好看到青峰握着球，一脸“我操这球哪儿来的？”的懵圈表情，差点没憋住笑出声。

而黑子早已利用这电光火石间创造的、近乎滑稽的混乱，如一道蓝色的幽影，从两人之间狭窄的缝隙中一穿而过。他甚至没有去看青峰，只是在错身的瞬间，左手疾如闪电般探出，在青峰因愣神而松懈的一刹那，精准地将球从他手中轻轻一点，抄截了回来。

球权瞬间易主。

他仿佛将青峰短暂地变成了一个协助他突破双人包夹的战术踏板，利用对手，甚至利用队友的习惯来创造机会。

不再去逞能，而是去掌控。

比赛继续。分差依然巨大，但早稻田的进攻节奏却变得更加沉稳、更有条理。黑子悄无声息地融入团队的每一个齿轮，让整支队伍运转得更加顺畅、更具威胁。

“啊啊……黄濑君说的果然没有错呢。”

攻防转换，黑子舒展开双臂，对上了持球的金发青年。后者的耳钉在聚光灯的照射下闪闪发亮，也将黑子的眼瞳映出了细碎的光斑：

“无论穿什么颜色的队服，都不重要。”

他的余光看向补位而上的青峰，继而轻声道：

“事到如今，还需要大家用这种方式来点醒我，实在有些……羞愧。但正因为如此，我才再次确信——果然，只有和在乎的人一起打球，我才会快乐——无论是作为对手还是队友。”

话音落下的瞬间，东大的进攻已如潮水般涌来。赤司的传球精准地找到了借助紫原掩护切出的绿间，后者接球、屈膝、抬手，三分射篮的姿态完美无瑕，无懈可击。

黑子却如预判般提前启动，并非扑向绿间，而是悄无声息地卡在了绿间与篮筐之间传球路线的延伸点上。几乎是同时，荻原心领神会，果断放弃了对黄濑的部分防守，全力跃起，伸长手臂试图干扰绿间的视线。

绿间的投篮依旧致命，篮球划着极高的弧线飞向篮筐。但或许是因为那瞬间的双重干扰，球在筐沿上磕了一下，弹框而出。

“篮板！”

数声吼叫同时响起。

篮下瞬间化为肌肉碰撞的战场。紫原凭借绝对的身高和力量优势，眼看就要将篮板球揽入怀中。然而，就在他起跳的刹那，杉山却从人缝中敏锐地捕捉到了唯一的机会——他没有去争抢绝对拿不到的点，而是提前判断了篮球最可能的落点方向，一个箭步卡住位置，用后背死死抵住身后想要冲抢的对手，为队友创造了宝贵的空间。

黑子没有丝毫犹豫，如同猎豹般窜出，在紫原的巨大阴影下，抢先半拍将篮球点拨了出来。

球权再次易主！早稻田获得了难得的反击机会。

攻防转换的间隙，黑子微微喘息着，与身旁同样汗流浃背的荻原对视了一眼。没有言语，唯有喘息声中流淌着的、并肩死战后的畅快。

一股滚烫的热流仿佛自心脏泵出，瞬间涌向四肢百骸。血液在重新燃烧，尽管面对着几乎无法逾越的分差，但在这种时刻，一种难以抑制的纯粹的笑意却冲破了一切沉重，自然而然地涌了上来。

于是他也真的扬起了嘴角。

“大家，真的很厉害。”

他抬手，用小臂轻轻擦去下颌即将滴落的汗珠，他的嗓音依旧柔软，却穿透了所有的喧嚣，落在所有人的耳畔。

“——就因为太难应付，所以我都要笑出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