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也要提醒你一点,结果,是你用助攻帮助所有人上位,而恰恰被淘汰的却是你自己。”
黑子没有回头,沙哑着声音低低反驳:
“所以……我只要有大家就好。我是他们的影子,不是这些人的。”
“什么光影论,那都是小孩子说的漂亮话罢了。”
凯文毫不留情地打断了黑子的话,他抬高了声调,用近乎苛刻严厉的语气进行着质疑:
“黑子哲也,你不是小孩子了,你知道这个世界有多残酷吗?你以为你想要和球队去美国比赛就可以买个机票直接去了?任何赛事都存在着竞争,离开了大学,你们面临的就是竞争——如今你们是一个团队,很快,这些人都会成为淘汰你的威胁,凭借你现在的实力,你也只能坐在电视前面看着他们五个人在美国打比赛,你懂了吗?”
“你拿什么和奇迹的世代比?就算他们在场上能够照顾你,你也会被淘汰。”
“不是被你的队友们淘汰掉,而是被实现淘汰掉。”
凯文的话很残忍,黑子绷直的脊背都抖了一下。
微微垂下了眼尖,黑子盯着手里的冰水,居然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驳的话语。
他不是会输给失败的人,只是未来的太多不确定让他稍一多想就会不自觉地害怕。
他逐渐才明白,他已被现实的爪牙步步逼入死角,陷入艰难境地,厌恶自身麻木却无法动弹分毫。
倘若之前凯文安排这样一场比赛给他,说这些话刺激他,黑子恐怕不会完全听进去。
可现在不一样了。
他看到了自己的劣势,体会到了没有奇迹的世代,没有了像诚凛这样的团队,这个球场对于他来说有多残酷。
他看到了逐步代替他存在的芥川,这个一次次把他击溃的威胁。他忘记了倒下时如何狼狈不堪,如何捂着脸心生灰烬,如何盼望立马到下一次会面嗜血屠杀以报此羞辱。他只觉得整个背脊都是阴冷。
所以他会恨自己。
恨到红了眼圈,口腔里都是铁锈的味道。
“绝妙的传球的确能帮助你的球队,但篮球比赛里最重要的统计永远是得分,命中率,助攻什么的都是其次,这就是为什么得分榜前几名都是SUPPER STAR,是引领球队的关键角色。而助攻榜和命中率榜却不一定是。”
凯文迈开了脚步,走到了黑子的面前。他拉过了黑子的左手,慢慢地褪下了黑子手腕上那个赤司亲自送的红色的护腕——当初赤司送他这副护腕,也是担心黑子在传球时太用力伤到腕部。
“据说,你的能力是赤司征十郎挖掘出来的吧。所以从一开始,你就被他限制在了只能打辅助的位置上,也就是你自己嘴里说的影子的位置。”
黑子没有阻止凯文的动作,也没有说话。
“所以,为什么不试试看,让自己成为像奇迹的世代一样主导比赛的Ace?”
在一个人最茫然麻木的那一瞬间,意志力也处在最为薄弱的时刻。凯文知道黑子不会因为现实的残酷而放弃,所以他要做的就是进行一种引导。
在他看来,黑子是个优秀的球员。
或者说他承认黑子是一个优秀的影子——但就因为黑子将自己限定在了“影”这个角色里,如同一个囚牢,狠狠地压制住了作为球员本该有的得分欲望与大放光彩的进攻。
同样的也是因为这种自我抑制,大大地压制住了黑子体内蕴含的潜能。
也许低存在感对助攻很有用,可谁说就对得分与进攻没用了?也许改变自己的篮球方式,推翻赤司的设定,黑子将会有惊人的爆发。
说他狡猾也好,奸诈也罢。凯文自己都觉得自己这一次做得过分了,但如果能让黑子在这种痛苦与恨意中进行蜕变,那目的也达到了。
微微闭了下眼睛,黑子深吸一口气,仰起头直接将冰水顺着脑袋顶往下倒。寒冰的刺激铺天盖地地冲刷着脸颊,让他身体冷得止不住地发抖,但同时那种对篮球的热情也开始急速地冷却。
他始终害怕被抛下,在帝光时,青峰冷笑着问他,你的传球是要传给谁?还有谁会去接?在诚凛的最后一年里,火神也曾失落地喃喃着,眼睛受伤不能传球的话,黑子要是能得分也好啊。
两次被最重要的人推开,黑子觉得如今的自己没办法再承受第三次了。如果大学毕业时刻就是他被现实所淘汰的时刻。
那还不如,从这一刻开始,不再依赖任何人,不再做任何人的影子,不再站在他们的身后苦苦追随。
他要强大到芥川,还是其他的任何人,乃至现实都无法将他抛弃,强大到能与奇迹的世代并肩——甚至走在更前面。
是了,不能只期盼着让强大的球员成为自己的队友,也要让自己强大起来。
坚强,不屈。勇于争取和挑战。
这些黑子曾经引以为傲的优点在近乎被扭曲的心态下,反而成为了违背初心而做出的蜕变的加速剂。
将那副红色的护腕扔进垃圾桶时,柔软的触感顺着掌心一点点消失,直到仅剩空气。黑子刘海上的水滴砸在了眼角,顺势滑过脸颊。像是没有温度的泪。
最后看了眼那被遗弃的淡淡的一抹红,黑子闭了闭眼睛,转身回头,迎上凯文的目光时,他的声音已经没了起伏:
“教练,请您教我,真正的篮球。”
那双湛蓝的眸子里,仅剩的是对自我的执着,以及迷雾下毫无光彩的灰。
原来放过了自己,心也轻了。原来放弃了一直苦苦追求却追赶不及的,路也宽敞好走了。
原来,他还可以不慌不忙地坚强。
真正做出觉悟的这一刻,阻碍他突破的枷锁碎成了粉末。
为什么会在这个已经回暖的季节里有这样的觉悟呢?黑子自己也无法回答。
也许是在迷茫而疲惫的时候,恰巧看到了世界最真实的暗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