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裸的岩壁上渐渐出现打磨的痕迹，显得愈加平滑而精致。在第一颗嵌在墙上的夜明珠出现后，这条朴素的宛如只是简单开采出来的岩道终于显得不那么简陋了，它渐渐变得像是一条柔滑的回廊，冰冷又秀气，这其实并不符合魔教贯来张扬诡谲的行事风格。
其然而我知道这是因为建造这条秘道的人——也就是很多任之前的魔教教主——并不是要用它来藏什么典籍。在密室之下隐藏着真正的密室，那里是用来存放他亡妻遗骸的地方。
这个秘密，凤欢颜第一次机缘巧合进入存放典籍的密室时并没有发现，因为那个密室在这边的出口被掩藏在了石壁之后，内里则被铁水封死，其坚固程度即使以皇甫绝现在的功力也无法撼动。只有另一边的出口才能进入，而那个出口则开在魔教亡念崖的崖下峭壁之上。
是的，凤欢颜的运气就是好到坠崖不死还能恰好落在那处出口外用来掩盖的树上。
于是获得那密室中珍宝的凤欢颜内力大增，而后来为寻他终于拼着轻功跳崖下来的皇甫绝则也因此进入那密室，并靠着那里的珍宝功力大涨，凤欢颜还因此得了一个双修的秘籍，这也使得他后来屡屡……因为某些令人难以启齿的恶事因祸得福。但是我想若是可以选择他应该也并不希望如此，毕竟士可杀不可辱，我自小心高气傲不愿雌伏人下，是以更觉得正常男子也该如此，更何况是对自己不喜又强迫自己的人。所以我也难以理解他身为一个男子为何如此软弱……总是对轻薄过自己的人心软然后纠缠到一起去。不过我虽然看不惯却也觉得他有些可怜。
其实他并没有太做错过什么，即使跟自己杀父仇人的儿子纠缠在一起——后来这点还被皇甫绝设计瞒骗了，即使他身为正道后来却站在魔教这边，眼看着魔教对正道的欺压残害，但他更多也只是袖手旁观之责。说不得什么罪大恶极，甚至说若是放在一个普通的耽美文里应该还显得很是无辜，毕竟这里的正道之中也有不少伪君子，而魔教虽然残忍却是坦坦荡荡的——恩，这当然是我从“剧情”里看到的论调，而不是我的。我虽然不是个好人，但至少知道什么样的才算好，什么样算坏，倒不至于这般是非不分。
再说回凤欢颜，他毕竟没有主动做过什么坏事，只是总被各种强夺、强迫，因而炮灰了很多人，所以客观来讲，责怪他其实并不公平，他更像被某种意志裹挟，他的命运总把他逼迫到遭人嫉妒的位置，然后让别人因为嫉妒而被他的男人们弄得很惨。说实话，我还是觉得他就是一个耽美NP文的主角。他的命运由不得自己，怪他的话未免不公。
而他的男人们倒真是一个比一个更该受到报复。就拿凤欢颜的师兄岳洋和皇甫绝来说。
岳洋在娶了师妹韩柳荫之后发现自己喜欢的是小师弟，于是在凤欢颜回去后就开始暧昧不明，明明新婚不久，却不肯回家，借故陪着凤欢颜。再后来凤欢颜第二次离开魔教后，皇甫绝率领魔教和正道屡屡摩擦，而凤欢颜和岳洋的师傅，也就是武林盟主韩绰，因为训斥并阻止凤欢颜和魔教往来而被皇甫绝杀害。岳洋因此继任，而凤欢颜因为背弃正道而被正派不齿。岳洋与皇甫绝一正一邪打得热闹，却不知有几分是真得为了正邪之争。而失去了父亲的韩柳荫一心以为丈夫是为了大局也为师傅报仇，所以也没有在意他的忽视冷待。
后来在武林大会上，魔教堂而皇之地来了。皇甫绝为了让凤欢颜不再介怀，而设计诬陷韩柳荫的父亲其实是个卑鄙小人，为了凤家的典籍而杀了凤欢颜的父母并推卸给了前任魔教教主。
此时岳洋和凤欢颜已经有了关系，于是也顺理成章站在了凤欢颜那边。
他自然是不知道真相的。
但结发之义，教养之恩，他却是一点都不顾念。
就算他师傅真得对不起凤欢颜，但他师傅却未曾对不起他，而韩柳荫又何其无辜。
或许他那时只觉得，他师傅是个小人，也就是这个小人害的他娶了自己不喜欢的人，耽误了他和凤欢颜的姻缘——可笑的是，当初所有人都以为他喜欢韩柳荫，才会将青梅竹马的良缘订成婚约又成了婚姻。
而韩柳荫却是一下子从两任武林盟主的女儿、妻子，成了卑鄙小人之女，成了“大义灭亲”的武林盟主的弃妇。
她被赶出岳府——而那原本是他父亲留给女儿和无父无母自小养育的爱徒的府宅。她年幼的孩子，后来也忘了这个娘，还将父亲心爱的“小爹爹”——凤欢颜当做了“娘亲”。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因为在那之前，她已经因为报复凤欢颜不得而被皇甫绝命人活活虐死，而岳洋为了证明自己和她并无感情，硬是站在旁边看着。可笑的是，那时唯一表现不忍的却是凤欢颜，而他也终被皇甫绝劝说：“你父母是她家害死的，她现在又来害你，这样的人你对她仁慈，她也不知感恩，留着就是祸害。”
于是凤欢颜也默许了。
讽刺的是，她韩家对凤欢颜只有恩。即使后来有仇，也是因为他们三人看上去沆瀣一气，韩柳荫不明真相以为凤欢颜也参与进去，加上夺夫之仇也就更加怨憎。但是即使凤欢颜没做什么，他也的确是欠了韩柳荫的。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若是他清楚真相，或许韩柳荫也不会死得那么惨。而之后岳洋又是怎么身为武林盟主，却因着凤欢颜而帮着皇甫绝一统武林的，也就不必再赘述了。
在我看来，皇甫绝是个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恶人，这点和我与温轻礼很像，只是他的手段更卑劣也更视人命为草芥。不过他本身倒大概是没有所谓的“卑鄙”或是“残忍”这样的概念的，自私自利、任性妄为的人何必去讨论他的三观。
而岳洋……呵，倒真真是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人。
除了露水姻缘或是只有过某些关系的那些，最后真正和凤欢颜在一起的五个男人之中，除了那个和皇甫异有仇的影卫——影十八，其实还真没有一个能勉强算是好人的。而被他们害死、害惨过的人，未必都很无辜，但很多真是罪不至死，而对像韩柳荫这样被逼得报复的，我实在是没看出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天理正义。
所以我说这个世界奇葩，因为它真是奇葩。
“你笑什么。”皇甫绝的声音很冷，他此时武功还没有日后那般强横，作风倒也没有日后那般乖张。更多是少年意气，又不愿别人觉得他喜怒易测，所以习惯克制冷硬。这点倒有些像我少年时候。
我自然没有说我是觉得这个世界有多荒谬，我只假作怅然道：“我觉得自己可笑，当初没有好好修习这里的典籍，如今想学也学不了了。”
这当然不是真得，但我目前确实武功尽废，若没有特殊机缘是很难恢复的。而我唯一能指望的那个机缘，还要靠赌。
时机未到，我还要等。
皇甫绝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此刻打横抱着我的影卫，终究不屑再多说什么。
我心下也是有些失笑，若非我双膝尽碎，不便碰触，不适宜背伏。此地又曲折不宜用简易轿辇，我方才何必忍受旁人见我被人抱起后遮遮掩掩却仍显奚落的目光。好在能随着我们进这秘道的也只有我、皇甫绝、几位元老和现在抱着我的影卫。
这影卫是江长老的心腹，魔教之中以江长老资历最老，他也因此成为皇甫绝最大的阻碍，也是皇甫绝日后第一个铲除的异己。
但是此刻，我却要依靠他们的不合来赌，我不能靠近皇甫绝的人，而江长老大概是最可能在皇甫绝面前保证我安全的人了。所以我不要皇甫绝的人抱我进来，却在江长老提议他的人后同意。其实我知道这里没有任何我可以相信的人，我只能赌他们之间彼此制衡，希望江长老至少可以为了皇甫绝而暂时不想我死。但若是纯落在他手里，怕是我也不会活得太痛快，但他至少应该没有皇甫绝那么变态，毕竟他对前任教主还算忠心，只是看不惯我们这两个小子罢了。
“到了？”皇甫绝看向我。
“到了，”我点了点头，对影卫到，“带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