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发老太拿帕子擦了擦泪,暗暗地嘘出口气,由着婢女扶她坐下,说道:“老人家莫怕,令尊当年救过我一命,若是没有令尊,只怕如今我坟头上的草都几丈高了。前一阵子,我瞧到这膏药熟悉,所以才起了见一见你们的心思。原真是故人。”说着,敛帕拭了拭泪,继续道:“老人家,家中可还有其他人?”
谈到子嗣,戚大夫无奈地摇了摇头,回道:“现家中只剩老朽与拙荆,我们老夫妻这辈子无子嗣缘分,没有孩子,有愧家祖啊。”
银发老太听了,一阵唏嘘,半嘱咐地说了句:“老人家年纪大了,多注意些身体。老人家可有带医徒?”
戚大夫捋了捋胡须,蹙眉沉思了片刻,带医徒?!呃,还真没想过这问题。想了想,开口道:“小老儿的医术羞涩的紧,也只接骨贴伤还有点能耐。其他,学得层次不齐,愧对先祖啊。待合适时,会寻个合适的徒弟。”
银发老太笑了笑,接过婢女手里的扇子轻摇着,与戚大夫又随意聊了十几句,便直言自己乏了,站起身的时候,与戚大夫笑言:“若哪日你的徒子徒孙来京城,叫他们来找我,落脚的地方,还是有的。”
闻言,戚大夫赶紧起身称了谢,默默地看着人离开,心下百转千回,纵有满腹疑问,却不敢多话,只得恭敬地垂手站在那。
梁老太笑了笑,请戚大夫重新落了座,说道:“怪道老人家的膏药如此灵验,原祖上既是如此的来历。”
戚大夫拱了拱手,面上甚是羞赧,连连回道:“惭愧,惭愧,愧对先祖,小老儿医术不精,羞煞人也。”
见他这般,梁老太也就不再多言,抬首隔着半透的真丝屏风,瞅了瞅外面,笑道:“说了一会子话了,那外头两个人是谁啊?碧痕将他们请进来说话。”
戚大夫捋了捋胡须,看着许二婶、桂生进来向梁老太见了礼,笑了笑,站起身,回道:“老太太,她是同村的许氏,这个小子就是前两次陪我来的赵家娃娃,叫桂生。”
听到“娃娃”两字,梁老太摇着扇子又仔细地看了会桂生,不由得笑出了声,自己眼神很好啊,怎么看眼前这人高马大的孩子,也不能用娃娃二字。遂开口笑道:“桂生是吧,多大岁数了?”
桂生一愣,没想到老太太直接问他话,被戚大夫拉了一把,才勉强回了神,憨厚地回了句:“十二了。”
“什么?!”
梁老太当自己听岔了,瞪圆了眼,看向桂生。一屋子的丫鬟、嬷嬷们也暗暗咂舌,十二岁,真的假的啊?瞧那膀子,瞧那腰杆子,哪里像个十二岁的小子啊。
戚大夫倒是习惯了别人的惊异,上前几步,拱手道:“老太太,这娃实际上是腊月里生的。落地就算了一岁,严格的说起来,还小着了。”
梁老太拿帕捂嘴笑摇头,端起茶盏,饮了口,说道:“我方才还当是自己年纪大,听岔了。既是腊月里生,为何却叫桂生了。”
桂生挠了挠头,很是苦恼,想了想,突然想到了姐姐的话,遂老实地回道:“我娘喜欢桂花。还有,我打小就喜欢吃桂花糕……原听说我有个小名叫大壮,娘说太傻,就改成桂生了。”
闻言,一屋子的人笑出了声,丫鬟、婆子们个个笑得直抖肩,大壮,噗,这名字配上这身形,两厢一比较,可不就是桂生好听多了。
梁老太给逗得直乐,拿着帕子直拭笑出来的泪,说道:“好孩子,确实桂生好听。碧琴看赏!”
碧琴忍着笑,从腰间荷包里掏出几个银裸子,一把塞到桂生手心里,笑道:“老太太赏的,收着。”
桂生愣愣地攥在手里,跟在戚大夫身后行了礼,想起了姐姐赵夏平日教的,憨憨地回道:“谢老太太,祝您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梁老太听得直乐,连声称好。一屋子丫鬟、婆子们也跟着说些吉祥话来讨老太太欢喜。
因为气氛不错,梁老太又与他们说了会子闲话,戚大夫估摸着时候也差不多了,遂起身向老太太拱了拱手,笑道:“今日叨扰老太太了,改日再来问老太太的安。”
梁老太瞧了眼墙角的漏刻,原招他们见面的目的也早已达到了,开口道:“既如此,那就不留了。山路不好走,秀厢送送他们。”
戚大夫、许二婶三人遂行了礼,与老夫人告了辞。秀厢应了声,领着他们三人往外走去,一直送到梁府大门口,将袖里的银袋子掏出来,递到戚大夫,说道:“这是底下两年的分例钱,先预支给你们。且收着,莫要叫我难做。还有,以后有事,直接支会门里的小厮一声,单说找我和碧琴,对了,碧琴就是方才给你打帘子的,我叫秀厢。老爷子,可别忘记了。”
戚大夫接过手里的银袋子颠了颠,这份量得有四、五十多两银子,当真使不得。连连推手,说道:“使不得,太多了。”
秀厢无奈,只得将银袋子重重塞在老爷子手里,说道:“老爷子,这可是两年的分例。之前被下面人层层扣去了不少,你且放心拿着,本就该有这些。你的膏药很好用,药方子也不错。老太太今夏少受了不少罪,使得,使得。老爷子要不放心,尽管把好药送来就是,要不够,再找我来要。还有,下次再来的时候,提我或是碧琴,别找府里的旁人了……”
戚大夫点了点头,拿袖擦了擦泪,说道:“好的,记下了,姑娘你是个好心的。谢谢了,老朽在这,谢谢姑娘了。”说着,与许二婶、桂生一起向秀厢行了礼,才告辞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