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前日孩子果是怎生的?”李三道:“实实不知谁人遗下,在草地上啼哭,小
人不忍,抱了回家。至于黄节夫妻之事,小人并不知道,是受刑不过屈招的。”
县官此时又惊又悔道:“今日看起来,果然与你无干。”当时遂把李三释放,叫
黄节与同差人别行寻缉李四娘下落。后来毕竟在别处地方寻获,方知天下事专在
疑似之间冤枉了人。这个李三若非雷神显灵,险些儿没辨白处了。
而今说着国朝一个人,也为妻子随人走了,冤屈一个邻舍往来的,几乎累死,
后来却得明白。与大庾这件事有些仿佛。待小子慢慢说来,便知端的。
佳期误泄桑中约,好事讹牵月下绳。只解推原平日状,岂知局外有翻更。
话说北直张家湾有个居民,姓徐名德,本身在城上做长班。有妻莫大姐,生
得大有容色,且是兴高好酒,醉后就要趁着风势撩拨男子汉,说话勾搭。邻舍有
个杨二郎,也是风月场中人,年少风流,闲荡游耍过日,没甚根基。与莫大姐终
日调情,你贪我爱,弄上了手。外边人无不知道,虽是莫大姐平日也还有个把梯
己人往来,总不如与杨二郎过得恩爱。况且徐德在衙门里走动,常有个月期程不
在家里,杨二郎一发便当,竟象夫妻一般过日。后来徐德挣得家事从容了,衙门
中寻了替身,不消得日日出去,每有时节歇息在家里,渐渐把杨二郎与莫大姐光
景看了些出来。细访邻里街坊,也多有三三两两说话。徐德一日对莫大姐道:
“咱辛辛苦苦了半世,挣得有碗饭吃了,也要装些体面,不要被外人笑话便好。”
莫大姐道:“有甚笑话?”徐德道:“钟不扣不鸣,鼓不打不响。欲人不知,莫
若不为。你做的事,外边那一个不说的?你瞒咱则甚?咱叫你今后仔细些罢了。”
莫大姐被丈夫道着海底眼,虽然撒娇撒痴,说了几句支吾门面说话,却自想平日
忒做得渗濑,晓得瞒不过了,不好十分强辨得,暗地忖道:“我与杨二郎交好,
情同夫妻,时刻也闲不得的。今被丈夫知道,必然防备得紧,怎得象意?不如私
下与他商量,卷了些家财,同他逃了去。他州外府,自由自在的快活,岂不是好!”
藏在心中。
一日,看见徐德出去,便约了杨二郎密商此事。杨二郎道:“我此间又没甚
牵带,大姐肯同我去,要走就走。只是到外边去,须要有些本钱,才好养得口活。”
莫大姐道:“我把家里细软尽数卷了去,怕不也过几时?等住定身子,慢慢生发
做活就是。”杨二郎道:“这个就好了。一面收拾起来,得便再商量走道儿罢了。”
莫大姐道:“说与你了,待我看着机会,拣个日子,悄悄约你走路。你不要走漏
了消息。”杨二郎道:“知道。”两个趁空处又做了一点点事,千分万付而去。
徐德归来几日,看见莫大姐神思撩乱,心不在焉的光景,又访知杨二郎仍来
走动,恨着道:“等我一时撞着了,怕不斫他做两段!”莫大姐听见,私下教人
递信与杨二郎:“目下切不要到门前来露影。”自此杨二郎不敢到徐家左近来。
莫大姐切切在心,只思量和他那里去了便好,已此心不在徐家,只碍着丈夫一个
是眼中钉了。大凡女人心一野,自然七颠八倒,如痴如呆,有头没脑,说着东边,
认着西边,没情没绪的。况且杨二郎又不得来,茶里饭里多是他,想也想痴了。
因是闷得不耐烦,问了丈夫,同了邻舍两三个妇女们约了,要到嶽庙里烧一炷香。
此时徐德晓得这婆娘不长进,不该放他出去才是。却是北人直性,心里道:“这
几时拘系得紧了,看他恍恍惚惚,莫不生出病来?便等他外边去散散。”北方风
俗,女人出去,只是自行,男子自有勾当,不大肯跟随走的。当下莫大姐自同一
伙女伴,带了纸马酒盒,抬着轿,飘飘逸逸的出门去了。只因此一去,有分交:
闺中佚女,竟留烟月之场;枕上情人,险作囹圄之鬼。直待海清终见底,方令盆
覆得还光。
且说齐化门外有一个倬峭的子弟,姓郁名盛,生性淫荡,立心刁钻,专一不
守本分,勾搭良家妇女。又喜讨人便宜,做那昧心短行的事。他与莫大姐是姑舅
之亲,一向往来,两下多有些意思,只是不曾得便,未上得手。郁盛心里道是一
桩欠事,时常记念的。一日在自己门前闲立,只见几乘女娇抬过,他窥头探脑去
看那轿里抬的女眷,恰好轿帘隙处,认得是徐家的莫大姐。看了轿上挂着纸钱,
晓得是嶽庙进香,又有闲的挑着盒担,乃是女眷们游耍吃酒的。想道:“我若厮
赶着他们去,闲荡一番,不过插得些寡趣,落得个眼饱,没有实味。况有别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