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活,快活!”其中门客每自家要的,只须自家写注,偷用花押,一发不难。如
此过了几时,公子只见逐日费得几张纸,一毫不在心上。岂知皮里走了肉,田产
俱已荡尽,公子还不知觉!但见供给不来,米粮不继,印板文契丢开不用,要些
使费,别元来处。问问家人何不卖些田来用度?方知田多没有了。
门客看见公子艰难了些,又兼有靠着公子做成人家过得日子的,渐渐散去不
来。惟有贾赵二人,哄得家里瓶满瓮满,还想道瘦骆驼尚有千斤肉,恋着未去,
劝他把大房子卖了,得中人钱;又替他买小房子住,得后手钱。搬去新居不象意,
又与他算计改造、置买木石落他的。造得象样,手中又缺了。公子自思宾客既少,
要这许多马也没干,托着二人把来出卖,比原价只好十分之一二。公子问:“为
何差了许多?”二人道:“骑了这些时,走得路多了,价钱自减了。”公子也不
计论,见着银子,且便接来应用。起初还留着自己骑坐两三匹好的,后来因为赏
赐无处,随从又少,把个出猎之兴,叠起在三十三层高阁上了。一总要马没干,
且喂养费力,贾、赵二人也设法卖了去。价钱不多,又不尽到公子的手里,够他
几时用?只得又商量卖那新居。枉自装修许多,性急要卖,只卖得原价钱到手。
新居既去,只得赁居而住。一向家中牢曹什物,没处藏叠,半把价钱,烂贱送掉。
到得迁在赁的房子内时,连贾、赵二人也不来了,惟有妻子上官氏随起随倒。
当初风花雪月之时,虽也曾劝谏几次,如水投石,落得反目。后来晓得说着无用,
只得凭他。上官氏也是富贵出身,只会吃到口茶饭,不晓得甚么经求,也不曾做
下一些私房,公子有时,他也有得用;公子没时,他也没了。两个住在赁房中,
且用着卖房的银子度日。走出街上来,遇见旧时的门客,一个个多新鲜衣服,仆
从跟随。初时撞见公子,还略略叙寒温;已后渐渐掩面而过,再过几时,对面也
不来理着了。一日早晨,撞着了赵能武。能武道:“公子曾吃早饭未曾?”公子
道:“正来买些点心吃。”赵能武道:“公子且未要吃点心,到家里来坐坐,吃
一件东西去。”公子随了他到家里。赵能武道:“昨夜打得一只狗,煨得糜烂在
这里,与公子同享。”果然拿出热腾腾的狗肉,来与公子一同狼飧虎咽,吃得尽
兴。公子回来,饱了一日,心里道:“他还是个好人。”没些生意,便去寻他。
后来也常时躲过,不十分招揽了。贾清夫遇着公子,原自满面堆下笑来;及至到
他家里坐着,只是泡些好清茶来请他品些茶味,说些空头话;再不然,樨着脚儿
把管箫吹一曲,只当是他的敬意,再不去破费半文钱钞,多少弄些东西来点饥。
公子忍饿不过,只得别去,此外再无人理他了。
公子的丈人官翁是个达者,初见公子败时,还来主张争论。后来看他行径,
晓得不了不住,索性不来管他。意要等他干净了,吃尽穷苦滋味,方有回转念的
日子。所以富时也不来劝戒,穷时也不来资助,只象没相干的一般。公子手里罄
尽,衣食不敷,家中别无可卖。一身之外,只有其妻。没做思量处,痴算道:
“若卖了他去,省了一个口食,又可得些银两用用。”只是怕丈人,开不得这口,
却是有了这个意思,未免露出些光景出来。上官翁早已识破其情,想道:“省得
他自家蛮做出事来,不免用个计较,哄他在圈套中了,慢作道理。”遂挽出前日
劝他好话的那个张三翁来,托他做个说客,商量说话完了,竟来见公子。公子因
是前日不听其言,今荒凉光景了,羞惭满面。张三翁道:“郎君才晓得老汉前言
不是迂阔么?”公子道:“惶愧,惶愧!”张三翁道:“近闻得郎君度日艰难,
有将令正娘子改适之意,果否如何?”公子满面通红了道:“自幼夫妻之情,怎
好轻出此言?只是绝无来路,两口饭食不给,惟恐养他不活,不如等他别寻好处
安身,我又省得多一个口食,他又有着落了,免得跟着我一同忍饿。所以有这一
点念头,还不忍出口。”张三翁道:“果有此意,作成老汉做个媒人何如?”公
子道:“老丈有甚么好人家在肚里么?”张三翁道:“便是有个人叫老汉打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