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则说是江湖行术之家,贪他家事,起发他的,借了出门,只当舍去了;一则说
是朋友面上,就还得本钱,不好算利;一则说是借惯了手脚,常要歆动,是开不
得例子的。只回道是:“家间正在缺乏,不得奉命。”抽马见他推辞,哈哈大笑
道:“好替你借,你却不肯。这只教你吃些惊恐,看你借我不迭。那时才见手段
哩!”自此见富家子再不提起借钱之事。富家子自道回绝了他,甚是得意。
偶然那一日独自在书房中歇宿,时已黄昏人定,忽闻得叩门之声。起来开看,
只见一个女子闪将入来,含颦万福道:“妾东家之女也。丈夫酒醉逞凶,横相逼
逐,势不可当。今夜已深,不可远去,幸相邻近,愿借此一宿。天未明,即当潜
回家里,以待丈夫酒醒。”富家子看其模样,尽自飘逸有致,私自想道:“暮夜
无知,落得留他伴寝。他说天未明就去,岂非神鬼不觉的?”遂欣然应允道:
“既蒙娘子不弃,此时没人知觉,安心共寝一宵,明早即还尊府便了。”那妇人
并无推拒,含笑解衣,共枕同衾,忙行云雨。一个孤馆寂寥,不道佳人猝至;一
个夜行凄楚,谁知书舍同欢?两出无心,略觉情形忸怩;各因乍会,翻惊意态新
奇。未知你弱我强,从容试看;且自抽离添坎,热闹为先。行事已毕,俱各困倦。
睡到五更,富家子恐天色乍明,有人知道,忙呼那妇人起来。叫了两声,推
了两番,既不见声响答应,又不见身子展动。心中正疑,鼻子中只闻得一阵阵血
腥之气,甚是来得狠。富家子疑怪,只得起来挑明灯盏,将到床前一看,叫声
“阿也!”正是:分开八片顶阳骨,浇下一桶雪水来。你道却是怎么?元来昨夜
那妇人,身首已斫做三段,鲜血横流,热腥扑鼻,恰象是才被人杀了的。富家子
慌得只是打颤,心里道:“敢是丈夫知道,赶来杀了他,却怎不伤着我?我虽是
弄了两番,有些疲倦,可也忒睡得死。同睡的人被杀了,怎一些也不知道?而今
事已如此,这尸首在床,血痕狼籍,倏忽天明,他丈夫定然来这里讨人,岂不决
撒?若要并叠过,一时怎能干净得?这祸事非同小可!除非杨抽马他广有法术,
或者可以用甚么障眼法儿,遮掩得过。须是连夜去寻他!”
也不管是四更五更,日里夜里,正是慌不择路,急走出门,望着杨抽马家里
乱乱撺撺跑将来,擂鼓也似敲门,险些把一双拳头敲肿了,杨抽马方才在里面答
应,出来道:“是谁?”富家子忙道:“是我,是我。快开了门有话讲!”此时
富家子正是急惊风撞着了慢郎中。抽马听得是他声音,且不开门,一路数落他道:
“所贵朋友交厚,缓急须当相济。前日借贷些少,尚自不肯,今如此黑夜,来叫
我甚么干?”富家子道:“有不是处且慢讲,快与我开开门着。”抽马从从容容
把门开了。富家子一见抽马,且哭且拜道:“先生救我奇祸则个!”抽马道:
“何事恁等慌张?”富家子道:“不瞒先生说,昨夜黄昏时分,有个邻妇投我,
不合留他过夜。夜里不知何人所杀,今横尸在家,乃飞来大祸。望乞先生妙法救
解。”抽马道:“事体特易。只是你不肯顾我缓急,我顾你缓急则甚?”富家子
道:“好朋友!念我和你往来多时,前日偶因缺乏,多有得罪;今若救得我命,
此后再不敢吝惜在先生面上了。”抽马笑道:“休得惊慌,我写一符与你拿去,
贴在所卧室中,亟亟关了房门,切勿与人知道。天明开看,便知端的。”富家子
道:“先生勿耍我!倘若天明开看仍复如旧,可不误了大事?”抽马道:“岂有
是理!若是如此,是我符不灵,后来如何行术?况我与你相交有日,怎误得你?
只依我行去,包你一些没事便了。”富家子道:“若果蒙先生神法救得,当奉钱
百万相报。”抽马笑道:“何用许多!但只原借我二万足矣。”富家子道:“这
个敢不相奉!”
抽马遂提笔画一符与他,富家子袖了急去,幸得天尚未明,慌慌忙忙依言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