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天色大明,店主人仔细一看,乃是自家亲家翁,在乡里住的。连忙喝住
众人,已此打得头虚面肿,店主人忙陪不是,置酒请罪。因说失贼之事,老头儿
方诉出来道:“适才同两三个乡里人作伴到此。天未明亮,因见一人背驮一大囊
行走,正拦住盘问,不匡他丢下一件包裹,多来夺看,他乘闹走了。谁想一层一
层多是破衣败絮,我们被他哄了,不拿得他,却被这里人不分皂白,混打这番,
把同伴人惊散。便宜那贼骨头,又不知走了多少路了。”众人听见这话,大家惊
悔。邻里闻知某家捉贼,错打了亲家公,传为笑话。原来那个球,就是懒龙在衣
橱里把闲工结成,带在身边,防人尾追,把此抛下做缓兵之计的。这多是他临危
急智、脱身巧妙之处。有诗为证:巧技承蜩与弄丸,当前卖弄许多般。虽然贼态
何堪述,也要临时猝智难。
懒龙神偷之名,四处布闻。卫中巡捕张指挥访知,叫巡军拿去。指挥见了问
道:“你是个贼的头儿么?”懒龙道:“小人不曾做贼?怎说是贼的头儿?小人
不曾有一毫赃私犯在公庭,亦不曾见有窃盗贼伙扳及小人。小人只为有些小智巧,
与亲戚朋友作耍之事,间或有之。爷爷不要见罪小人,或者有时用得小人着,水
里火里,小人不辞。”指挥见他身材小巧,语言爽快,想道无赃无证,难以罪他;
又见说肯出力,思量这样人有用处,便没有难为的意思。正说话间,有个阊门陆
小闲,将一只红嘴绿鹦哥来献与指挥。指挥教把锁镫挂在檐下,笑对懒龙道:
“闻你手段通神,你虽说戏耍无赃,偷人的必也不少。今且权恕你罪,我只要看
你手段:你今晚若能偷得我这鹦哥去,明日送来还我,凡事不计较你了。”懒龙
道:“这个不难,容小人出去,明早送来。”懒龙叩头而出。指挥当下分付两个
守夜军人:“小心看守架上鹦哥,倘有疏失,重加责治。”两个军人听命,守宿
在檐下,一步不敢走离。虽是眼皮压将下来,只得勉强支持。一阵盹睡,闻声惊
醒,甚是苦楚。
夜已五鼓,懒龙走在指挥书房屋脊上,挖开椽子,溜将下来。只见衣架上有
一件沉香色潞绸披风,几上有一顶华阳巾,壁上拄一盏小行灯,上写着“苏州卫
堂”四字。懒龙心思有计,登时把衣巾来穿戴了,袖中拿出火种,吹起烛煤,点
了行灯,提在手里,装着老张指挥声音步履,仪容气度,无一不象。走到中堂壁
门边,把门谊开了,远远放住行灯,踱出廊檐下来。此时月色蒙胧,天光昏惨,
两个军人大盹小盹,方在困倦之际。懒龙轻轻剔他一下道:“天色渐明,不必守
了,出去罢。”一头说,一头伸手去提了鹦哥锁镫,望中门里面摇摆了进去。两
个军人闭眉刷眼,正不耐烦,听得发放,犹如九重天上的赦书来了,那里还管甚
么好歹?一道烟去了。
须臾天明,张指挥走将出来,鹦哥不见在檐下,急唤军人问他。两个多不在
了,忙叫拿来,军人还是残梦未醒。指挥喝道:“叫你们看守鹦哥,鹦哥在那里?
你们倒在外边来!”军人道:“五更时,恩主亲自出来取了鹦哥进去,发放小人
们归去的,怎么反问小人要鹦哥?”指挥道:“胡说!我何曾出来?你们见鬼了。”
军人道:“分明是恩主亲自出来,我们两个人同在那里,难道一齐眼花了不成?”
指挥情知尴尬,走到书房,仰见屋椽有孔道,想必在这里着手去了。正持疑间,
外报懒龙将鹦哥送到。指挥含笑出来,问他何由偷得出去,懒龙把昨夜着衣戴巾、
假装主人取进鹦哥之事,说了一遍。指挥惊喜,大加亲幸。懒龙也时常有些小孝
顺,指挥一发心腹相托,懒龙一发安然无事了。普天下巡捕官偏会养贼,从来如
此。有诗为证:猫鼠何当一处眠?总因有味要垂涎。由来捕盗皆为盗,贼党安能
不炽然?
虽如此说,懒龙果然与人作戏的事体多,曾有一个博徒在赌场得了采,背负
千钱回家,路上撞见懒龙。博徒指着钱戏懒龙道:“我今夜把此钱放在枕头底下,
你若取得去,明日我输东道;若取不去,你请我吃东道。”懒龙笑道:“使得,
使得。”博徒归到家中,对妻子说:“今日得了采,把钱藏在枕下了。”妻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