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后方资备粮草辎重,守着旧都,等了他五年。
五年后的那个人,已是个成熟的王者,褪去了少年时的稚嫩,二十七岁,风华正茂的好年纪。
每日每夜,他将那些纷繁复杂的情感埋没起来,尽投身于前方军情后方支援补给和安定人心,他每天要做的事太多,也幸好有太多的事要做,才可把澎湃的情感压抑住。
他带领着一众文武在城门口迎他的时候,正是满天风雪,金红色的队伍显得格外扎眼,他看到那张面孔,陌生又熟悉,那人身后的人马呜呜泱泱,有他认识的,也有他不认识的。
只要他回来就好。
犹记分别之夜光影缱绻,枕畔之语难舍难分,如今凝望着那人,搜肠刮肚也想不出一句适合的话,只是眼泪却快要溢出了。
“欢迎回家。”
那人回应了他一个紧紧的拥抱。
“我们的愿望,终于实现了。”
也许事情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好。
那日晴光晏晏,他去找他商量,北国已灭,该称帝了。却不想白日里房门紧闭,被侍卫拦下。等人通报进去的时候,他听到了他有些慌张的声音,看到了一个女人跑进里屋的身影。
他看到了却只字不提,他没有资格提。
他没有资格把那个属于天下的君王拴在他一人身边,之后的谈话,气氛有些尴尬,高高在上的那人一直在走神。
出来后他没有回府,在酒馆里鬼混了一宿,第二天早上还被当作是醉鬼。
只是心中郁结,何以得解。
他太相信他的诺言,他把他说的一切都当做是真的,把半辈子都搭上了,很久以前他想过这个问题,却没想过来得这么快。
之后,那人可能认为他不在意,也同他一样将五年前的誓言忘得一干二净,这种事情他不再掩饰,他也没去过他府上,有任何说辞。
他开始重用新人,陪着他上战场的,帮着他出奇谋的;自己的位列往后挪了挪,只字不提,那个大受封赏的谋士,少年风流,谈吐不俗,与君王站在一起,出奇的合拍。
他知道这是为了平衡新入势力的地位,他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在自欺欺人。
接二连三的事情,他麻木又疲惫。
他太相信他的长情,他终知他非长情之人。
他以为他非长情之人。
他没想到的是,他还是把丞相的位子给了他。
一时间有些受宠若惊,他先用利刃把他的心抛开,又撒了糖。
他觉得这尊贵的位子是个补偿,是份隐含的歉意。
他把金印紫绶交到他手里的时候,他不敢抬头,他怕看到他,就会落下泪。
心中五味杂陈,他把他给予的一切都毫不犹豫地吞下,哪怕是饮鸩止渴,他开始奢望他的施舍和怜悯,他觉得自己懦弱又下贱。
他再一次压抑自己的情感,上一次的期限是五年,这一次似乎没有期限。
轻裘素服,玉冠束发,举止温和沉着,他极力维持着自己留给他人的印象,投身于无尽的公事,将有尽的生命转投于功业,像无数青史留名的先人那样,尝试耗枯自己的精力甚至生命。
此时的他拥有的是淡然的恬静。
无欲无求,坚不可摧。
他优秀地完成自己的本职工作,甚至三天两头到地方巡视。
人人都言丞相近乎完美。
只是太苛求于己身。
像是压抑着什么一样。
在他身边共事的同僚无一不感到那份压抑感。
悲哀而沉重。
他早已不在再年轻了,他比他的王长了十一岁,如此将衰之□□,怎会不招他厌弃,他想小心翼翼地维持着与他的君臣关系。
偶尔,抚到眼角的细纹时,他常会刻毒地自我讥讽。
他把他旧时送他的荷色披风撕得粉碎。
常恐秋节至,焜黄华叶衰。
衰老不是□□上的,而是心灵中的。
尽管在外人看来他还是那个谪仙似的人,他却无可抑制地衰弱而颓唐。
他也极憎恶己身的敏感脆弱。
外表看似坚硬,内心却如有巨大空洞。
新年的宴席上他一改常态,喝得酩酊大醉,毫无目的地说着无所谓的话,身体摇摇欲坠。
破天荒的,皇帝亲自送他回去。
他不明所以,既惊喜又厌恶,却扔趁着醉酒表露心迹。
他还没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