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有朝一日能离开帝都……
墨玉不禁顺着他的话音晃了一下神,嘴唇动了动,到了嘴边的“愿意”二字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虽然临忌是以假设的方式问出来的,可墨玉心知,大约永远不会有那么一天。
若是能离开这里,他自然是愿意的,无论是山间田园,还是江湖市井,都比这个用繁华堆砌起来的地方要来得逍遥自在。虽然临忌偶尔还是会讨人嫌,却也有温软讨人喜欢的一面,加上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看着是极其赏心悦目的,和临忌一起过个数十载也不是不能接受。
嘴上再怎么嫌弃,他心中毕竟喜欢临忌,和所有情窦初开的少年人一样,也会期盼有朝一日能光明正大地和心爱之人相约于花前月下。
可心中再怎么想,这些话都不能轻易说出口,脱口而出的话很容易成为彼此的执念。别说临忌身为皇子,恐怕这辈子都不可能得偿所愿逍遥自在,便是他——他能做到不顾一切地离开,辜负爹娘对他的期望么?
生而为人,最不可求、求不得的大抵就是“自由”二字了。
墨玉强迫自己回想了一下他娘念叨的那些话,硬是将心头的冲动压抑住,故作平淡地道:“既然知道是痴人说梦,又何必还要做梦?”
这个回答在临忌预料之中,他略感自嘲地笑了笑,再开口已是岔开话题:“阿玉,即便你对太子的做法不认同,可朝堂就是这么一个地方,若是想要往上爬,手便不可能干净。”他顿了顿,“父皇一向无心朝政,临恕这一走,恐怕再过不了多久,朝中就该变成临悉的一言堂了。”
他偏头看着墨玉,微微一笑:“阿玉,你有何打算——或者说,你们墨家有何打算?”
只要是识趣的,在这样的形势下不难做出选择,即便是不愿意支持太子,也不能表露出与其作对的意思。墨玉眉头微微一拧,忽然想起他爹说过的话,脱口而出:“陛下无心朝政,是因为荣皇贵妃么?你的……生母?”
临忌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无声无息地挺直腰背,本能地对这个话题有些戒备。
话说出口的一瞬间墨玉便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察觉临忌的反应,他不禁有些愧疚——任谁被别人提起自己早逝的至亲,心中都不可能毫无波澜,看临忌这个反应,此事大约是他心头的一道陈年伤疤。
墨玉没有揭人伤疤的爱好,当即垂首道:“抱歉。”
“我说过的,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个。”临忌低声道,“况且你也没说错,父皇如今无心朝政确实和我阿娘有些关系,自从我阿娘不在人世后,当年人人称颂英明神武的父皇也紧随着不复存在。”
墨玉不知道该说什么,唯有沉默以对。临忌也不再说话,许是被勾起了不愿意提及的伤心事,难得没有插科打诨,和墨玉一同安静下来。
略微压抑的气氛不断蔓延,从朝堂一路浸染到这且醉楼小小的厢房中,也绵延到了燕宁王府。
自打那天开始,于隽才仿佛寻到了新乐趣一般,三天两头便要到修竹居找墨玉倾诉一番,无非都是上书房每日发生的种种事情,墨玉听着只觉得甚是无趣,可又不得不听——多了解一些皇子们之间的情况总是好的,他不能由着性子两耳不闻窗外事。
八月十五仲秋节过,及笄的慧安公主也定下亲事,准驸马爷正是那日墨玉撞见过的李家公子,据说其对慧安公主一片真心,在他的持之以恒下,慧安公主终于被打动。
白脂融听见这个消息,更是急得好似墨家马上要断子绝孙一样,成天逮着机会就对墨玉念叨,烦得墨玉整天整天地往外跑。
于隽才给他出馊主意:“依我说,这帝都城满心想嫁你的女子不是多了去吗?你按照你娘的意思随便挑一个贤良淑德的,赶紧成了婚多生几个娃娃,这样你娘就满意了,铁定没心思成天儿念叨你……”
“你说得倒轻松。”墨玉看了他一眼,“那你怎么还没成亲生子?”
于隽才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忽然一红,严肃地道:“离修,说正经的,你觉得傅家大小姐傅凝娇如何?”
墨玉微微一挑眉:“你是要给我说媒,还是自己看上人家傅大小姐了?”
忽然有人推门而入,闻言笑道:“隽才恐怕是自己瞧上了人家吧?前些日子我听说你总跟在傅大小姐身后跑,心中还纳闷不已,如今看来……原来如此啊。”
他们在一家装潢雅致的酒楼中用膳,墨玉看见忽然到来的临愈,有些意外。于隽才听见这话,面色霎时更红,站起身嚷嚷着转移话题:“八殿下来晚了,当自罚一杯!”
于隽才和临愈向来关系不错,墨玉略微一想便明白了,也不怪于隽才自作主张。临愈很快入座,从善如流地以茶代酒自罚了一杯。
自从赵大人一事后,墨玉便听闻临悉和临愈闹僵了——太子和八殿下一母同胞,无论是表面上还是私下里,从来都是兄弟和睦的,尤其是临悉,对临愈这个胞弟可谓是关心至极、疼爱有加,几乎舍不得说重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