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只维持了短短一息。
紧接著,如同往滚烫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大半个南市,从这个戏台前开始,瞬间炸开了锅。
“啊一!死人啦!”
“呵!抹脖子了!”
“哟!死人啦!”
悽厉的尖叫、惊恐的嘶吼、难以置信的神情、还有一声又一声的倒吸冷气声,瞬间在人群当中爆发,喧闹一片。
前排的观眾如同见了鬼,惊恐万状地向后猛退,瞬间推挤、衝撞、摔倒,乱成一团。
有人被绊倒,发出痛苦的哀嚎,有人嚇得腿软,瘫坐在地,裤襠迅速湿了一片。
更多的人只是盲目地推搡著,很早就没有了刚才看戏的兴致勃勃,只想要逃离这血腥恐怖的现场。
这样的人其实不在少数,他们似乎自然而然地,带著一种江湖老炮的淡然,又好像只是对周围表现的漠不关心。
嘴里念叨:“这么好一个角儿啊————演街头的,什么时候能再出这么一个。”
事实也正是如此,这些个街头人,凑热闹一个比一个快,那要是没了乐子,甚至有可能闹麻烦,摘的也一个比一个乾净。要都是好人,街头哪能有那么多混混呢?
陆安生后知后觉似的,把手中的碗放了下来,看了看边上。
泥人张脸上的血色褪得乾乾净净,整个人的脸色跟还没有烧过的白泥似的。
他握著枣木拐的手背青筋暴起,指关节捏得发白。
就在李玉楼脖颈喷血的瞬间,他另一只手下意识地在腰间牛皮袋里一抓,那原本好好的一个小泥人,竟然不知何时,已经碎在了牛皮袋子里头。
他抓了一把,抽出了手,彩泥的碎屑从指缝间不断落下。
他那双平日里总是带著点市侩狡黠的眼睛,此刻瞪得滚圆,惊疑不定的眼神死死地盯著高台上那柄孤零零躺著的、染血的大刀。
“南市这一带,跟海河的水似的,嘛味儿都有。”他的嘴唇微微翕动,想著什么,猛地扫向后台的方向。
陆安生被汹涌的人流推搡著,身体微微晃动。不过他手里的茶汤碗早就已经放到了边上的桌子上,那剩下的一点底,没有一点露出来的。
陆安生的脸上也依旧没有太多惊恐的表情。这是傻子人设带给他的好处,够楞,看见死人也不感觉奇怪,和他本身的胆子反而比较相近。
他才看了两眼,便不再看地上那滩血液液在身体下方迅速扩大、还在微微抽搐的模糊人形,而是缓缓地地抬起了头。
他的视线越过混乱尖叫的人群,落在了高耸的戏台之后后台的布幔“哗啦”一声被猛地掀开,班主和几个戏班的人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脸上写满了惊骇和难以置信。
这些人里面,有后台里的那些乐师,有专谈生意不上台的二掌柜,还有上妆上行头上到一半的戏子。
一眼就可以看出来,这华乐班主是其中那个留著山羊鬍的乾瘦老头。
此刻他脸上的皱纹,扭曲得不成样子,几乎是扑到了台口,然而却奇怪的完全不顾別的,那就这么当著眾人的面一跃而起,一步来到了台上,直奔那口染血的大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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