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朦胧之间的黑暗,虽然身体沉睡着,可思想却异常的灵活。
很多事情以前记不得,想不出的,现在一下子都清晰了。
他们说,燕折复和燕成双死了。
可笑,连尸体都找不到,怎么可能下定论。
万一,他们活着呢,万一呢?
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归隐了,就我们三个一起长大。
以前,中秋十五,月亮特别圆,像一块大饼。
好像要给我吃一口,大哥吃一口,三弟再吃一口,然后把它吃完似的。
有一年中秋前,人间闹饥荒,山上也闹,我和燕成行饿得实在不行,燕折复就一个人去了人间给我们带回两块饼。
中秋晚上,我大大地狠咬一口饼,把饼握在手里举起来对着月亮,仿佛月亮和饼是一样的东西。然后我把饼偷偷放在燕折复的房里的桌上,此时我发现,同样也有一块缺了一口的饼。我知道这是燕成行的饼。
后来,饥荒过去了,我们也长大了,燕折复究竟有没有吃掉我们的饼,谁也不知道。但每年的中秋前夕,我们都是要先吃一口饼。
这几乎是个习俗了。
记忆潮水般退去了,我又重陷于黑暗,我在黑暗中跌跌撞撞的摸索着,过了许久,我抓到了一根树藤,我欣喜着,一步步顺着树藤前进。
我看到了光亮,看到了一片杏林。
杏林中间有两个人。
我慢慢靠近,一点一点瞧清他们的模样。
——燕折复,燕成行。
大喜过望,我顾不得一切,向他们奔跑。杏树的枝叶刮擦这我,我跑得同样跌跌撞撞。
燕成行仿佛看到了我,跟燕折复讲了什么,他们笑了起来,看向我的方向,我觉得他们是在说:看,燕衔青来了。
我的泪水控制不住了,我不知道该不该忍住,眼眶是红热的。
近了,我不知道,是否可以伸出手触碰,心里在害怕。
燕成行出手将我拉了过来,大哥揉了揉我的脑袋。
我企图伸出手抱住他们,可是突然间杏花落下,犹如一道雪幕将我和他们隔开。
一切又黑下来了。
突然间惊醒了,天还是黑着。
他们还活着,我不自主勾了勾唇。
我直起身子,按了按太阳穴,轻轻触碰了眼角,湿润的,我哭了。掀开掖着的被角,有一朵杏花。
我下榻,拿起披风裹在身上,在门外的长廊上立了许久,东方终于稍稍吐白。
风倦倦地袭来,此时才略感寒意,遂又进屋除去披风躺下。
我面朝里,手指尖拈着杏花,感到分外踏实。
(二)
不知不觉又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