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

他就坐在教室最右边，离窗最近的位置。50人的教室，唯独他的位置不是那么拥挤。

对着窗，他漂染成棕色的发，在不够明媚的冬天里扑闪淡色的光，他望着外面的走廊，走廊上半倚着柱子的女孩，笑靥明艳，他看着她傻笑，笔尖摔断在地上。

“那是我最爱的女孩。”他眉飞色舞地告诉我，今天她穿了红色的裙子，带着昨天的发箍。

“那我呢？”我想问，开口却成了，“作业写完了吗？”

他细长的眼角不屑地挑成鄙夷。“老夫子。”

——三年了，我喜欢的，就他一人，他爱的，也就一个人，只是不是我。

我就在他身边，捧着奶茶的手，快比奶茶更温暖。可是他，只在她身边，摇晃的公交车上，他握着她的手，她的手总是冷的，他心疼，可是他的手也是冷的，他不知道，我心疼。

忘了是哪一天，他告诉我，他的五年等待终于成了蒸锅，我说：“我的，到今天算是成了泡沫。”他问我，我等的是谁。我笑，你呀。他被洗回黑色的发，乱糟糟的贴着他汗湿的额与颊，嘴角不可抑制的上扬成一如既往的弯刀，细细切入我的心肺，逼我刻骨铭心。

“我当然是知道的啦，等我对她死了心，就娶你。”他勾住我的肩膀，手指有她的香味。

——五年了。玩笑开得太多，认知也会被当成玩笑。他对我连认真都像玩笑，我对他，却是连玩笑都开得认真。

第七年，我离开了这座城，或者说，我们都离开了这座城市。各自走各自的生活，过着忙碌却平庸的日子，一切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我差点忘了他，真的。。。至少，我可以假装不想他，甚至可以骗过自己。大概也只有这样才能皆大欢喜。

可是时间，在你不知不觉走向另一个春暖花开时，就撩拨开你尘封在冬天的记忆，看见那些与我的青葱如此相似的故事，即使，他们中没有哪一个，像我一样苦等一个不可能的人三四五六年，甚至更长久——我会忍不住想起我爱的他，想起他与她的“好聚好散”，说不上悲伤，也撑不起欢喜，在时间一长，那些少年的模样竟代替了记忆中我与他的七年，真真假假，似乎发生过，又似乎从未发生，我不想未来的某天，我的那些爱与回忆都会被消磨殆尽，那会让我害怕。

——没有人在身边，那会孤独，可是心里没有人，那会空虚。

——我不想一无所有。

八九年，我终于在这世上跌打滚爬成曾经最让我鄙夷的人——虚伪，阿谀，冷漠。。。我自诩善良，献的爱心却只是弥补我无法弥补的罪恶。

十年．。。

我又回到最初的城市，遇见了我的“未婚妻”，也遇见了他。和那年，他的女孩。过了那么多年，他们终于还是在一起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每个人的命，无论少年时多情况，最终都会走到尘埃落定的那一天，如我，也要装出尘埃落定后现世安宁的假象。——我，大约已经不爱他了，因为我听见自己，带着笑意的声音，对他说：

“嫂子越来越美了，什么时候请我吃喜糖啊？”

他挑起眉，一笑就露出白花花的牙：

“那要看你嫂子喽。”

身边红裙子的女人，羞红了脸，清清白白、笑靥明艳，而他细长的眼角满溢着温柔。

“下周聚会，一起哈。”

“一定啦。”

。。。

家长里短，又是一通不上心的话——其实，十年，真的可以面目全非。

可是十年，我依旧放不下一个他。说不上爱，却也不敢说不爱。至多是。。。怀念。

第十一年，我与“未婚妻”的婚礼，炫目虚晃的灯光下，他是我的伴郎，他的女友却不知去向。

“我都结了，你还不抓紧。”

“。。。不急。”

“我又不等你了，想娶我也没那机会了，呵呵。。。”

酒一多，就没底。

你一杯，我一杯，不像结婚现场，倒像酒吧。

其实，我又有什么好失意的，娇妻、慈母、故交。。。最重要的是，我已经不想再爱他了。哪怕，我记得曾经有那么爱他时，自己的模样，可我已经没有等待的坚强。

“你知道吗？十一年前，不，一年前，我还爱的人，一年后，我不想再爱下去了。”

“嗯。。。。不爱了。。。”

“你知道个P，我那时……等的人，真的是你。”

“嗯……等我死心，我娶你。”

十一年了，玩笑再认真也不会变成真心话。

十一年了，我喜欢的人就他一个，他却只喜欢她。

最后，谁和谁都没在一起，也算皆大欢喜。

醉酒人的手，总是火热，我把对戒的另一半，套在他的手指上，无名指——听说，是链接心脏的地方——与我的戒指貌合神离。

我知道，我再不会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