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还真是见过凡人，还当了凡人二十多年。余萧潇笑了笑，握住了聂小倩细白的手：“刚才你护着我，多谢了。”

聂小倩翘起嘴角，对着她一笑：“你是我带回来的人，年纪还比我小，自然不能让她们欺负了去。”

这姑娘真单纯啊……余萧潇心里想着，从来没想到妖精会有这么单纯的，见她一只狐狸就带回来了，丝毫不怀疑她说的话，不怪呼会被宁采臣那个书生骗走。

余萧潇转头看向案上的煤油灯，它发出刺眼的白光，而那白光又渐渐变成了和煦的暖黄色，照亮了整间房。她的嘴唇嗫嚅几下，终究还是将心中的话说出了口：“我并不是像你想的那样，从没到过凡间，更甚是，我还当过二十多年凡人。”

聂小倩惊异地抬头看向她，语调却有些不稳：“凡人？”

“是。”余萧潇点点头，将目光移回到白衣少女身上，“我当过凡人，自然知道凡人心中想的是什么……”她皱着眉，突然有些词穷，努力地挖掘着记忆中熟悉的词语，“他们在天地初开时，便是一种自以为是的生物，他们有灵识，是被天地宠爱，又同时被大荒丢弃的物种……他们，也没有永生。”

“知道为什么凡人很难成仙吗？”余萧潇突然舒展了眉头，低声笑了一声，仿佛是在自嘲，“呵……因为他们有欲望，七情六欲，他们几乎都放不下，于是很难走上仙途……”

聂小倩突然有些怅然，伸出自己的手，渐渐化为了狸猫爪：“七情六欲……那是什么？”

“喜、怒、哀、惧、爱、恶、欲……”她狠狠一皱眉，面目忽然狰狞了起来“他娘的！每一样都要了命！”然而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忽然死盯着聂小倩道，“你绝对不能染上其中任何一种！尤其是爱与欲！”

聂小倩被她盯着，忽然有种母鸡护着鸡雏的奇怪感觉。

大约是山中无岁月，第二日清早醒来，爬到半山腰那处她刚醒来的地方，依旧是是那般的景色。

薄雾冥冥，林间一片漆黑，却见那山顶一片云雾之中，一抹霞光冲破天际，金色阳光洒下，在石灰质的岩石上映出嶙嶙的崎岖景象。

“下山？”余萧潇勾着唇，反问身旁的聂小倩。

聂小倩冷着一张脸，点了点头。

余萧潇见她点了头，就要往下山的路走去，却被聂小倩突然伸出的手一把抓住了，聂小倩莫名其妙的语气传来：“你这是作甚？这里又没凡人，自己走着下山？”

她顿住了脚步，手上一僵，却也没说什么。

聂小倩抓着她的手腕，默念了一个咒语，四周景象忽然变换，却是在山下小镇几里远的地方。

大概这处地方太过偏僻，没什么人来，周围是群山环绕，森林间云雾也在这里停息下来，而她们面前是一片空地，一条清浅的溪流缓缓从雾间流出，又流进云雾深处的森林里。

余萧潇擦了擦面上的汗，有些余惊。

聂小倩打量了四周，转眼又将目光移到一身白色宽袍大袖的余萧潇身上，皱眉道：“你这样太显眼了，换身衣裳罢。”

余萧潇低头看了自己的一身装扮，却是一身纤尘不染的衣袍，更别说那头上因几天没有怎么打理过的头发，如今都披散着。她想了想，捏了个诀，便换了身暗色齐胸襦裙，头上是一对双髻。

且不论这二位姑娘是如何混进小镇里不被人发现的，暂观两位姑娘来到镇上，便见到街道一处聚集起一群人，围成了一个圈，明显里面有些什么新奇东西。这时余萧潇见大街上一派古代景观，口中呼吸着毫无pm2.5的空气，一双眼不动声色地将她所看到的记下，却努力装出一副“我真是个普通人”的样子。

聂小倩抬眼望向那处人群，突然拍了拍握住余萧潇的手，停下了脚步。

“我感到了妖气，就在人群中心。”她紧皱起了眉头，语气中确实有丝焦虑。

余萧潇正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地方，听聂小倩这话却是一怔，而后转头低声问道：“你说里面的东西是……”同类？

聂小倩肃着脸点点头。

余萧潇沉思一番，刚巧看到一个年轻人从人群中心挤了出来，她扯出一个温和的笑，放开了握住聂小倩的手，走上前去拍了拍那年轻人的背，问道：“请问小哥，那里面是什么东西？引得这里这么热闹……”

年轻人也是个挺热情的小伙子，一转头便看到个样貌可爱的小姑娘，心情颇好的回道：“是只猫，镇上的刘猎人前些日子刚从山上捕来的，一身白毛，毛皮好着呢，定能卖个好价钱！”说着打量了这姑娘一眼，笑，“姑娘是外乡人吧？看您这福相，定是个富贵人，兴许那猫得您眼缘！”

余萧潇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多谢小哥了，我正好想养只猫呢。”说着，便辞了去。

聂小倩在旁边听了个大概，已经猜到是只猫妖被凡人抓了起来，面色很是不大好看。

余萧潇走到她面前，见她脸色不好，只在心中叹息一声，将头上的钗子拿了下来，道：“我们将它买下来吧，怪可怜的。”

钗子是用金做的，垫着这重量，至少有半两，成色极好。

聂小倩看着白嫩手掌中的金簪，抿了抿嘴。

余萧潇又笑了笑，宽慰她道：“就当是谢你收留我了。”她混了这么多年社会，怎么看不明白聂小倩面上的表情？

这样一解释，聂小倩的面色终于舒展起来。

而在两妖说话间，围着的人群已经散了大半，莫约是卖主要价太高，镇上百姓大多只凑个热闹。

那的确是一只白猫，被锁在铁笼里，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盯着余萧潇和聂小倩。

余萧潇搂着聂小倩的胳膊，走上前去，看到这猫妖，感到一阵特殊的阴冷气息，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妖气”了。

她面上浮现出释然的笑，走到人群中，对着那长了大把黑胡子的刘猎人道：“这位先生，你这猫，要多少钱？我这金钗够不够？”

刘猎人正坐着和邻居聊天，一听到“金钗”二字，头立马转向这位小姑娘，绿豆大的眼睛都亮了，对着余萧潇客气道：“先生我刘猎人可不敢当，粗人一……”

“一两金。”一个清冷的声音突兀的出现。

刘猎人立马朝声音来源的方向望去，大嘴巴对着男人愉快的咧开：“哎呦，这位公子呀！您也要这白猫？！”

余萧潇心中不大爽快，皱着眉转过身，一眼看到一个穿着破烂，满脸络腮胡的男人。这男人有着一双灼灼生辉的星目，小麦色的皮肤，身上背着包袱，手上拿着可疑的被粗布包着的盘状物体。

聂小倩的目光被男人身上那圆盘状的东西吸引住了，而不过是看了几眼，却见那男人一双星目中满是杀气地看着她们，她面上神色顿时一沉，扯了余萧潇的胳膊便慌忙快步离开。

“快走！那人是天师！”聂小倩密语传音，语气十分慌乱。

余萧潇往后头望去一眼，看到那男人依旧站在远处，皱眉望着他们，目光中是她从未有所见过的阴冷。

她自然预感到了，那男人，就是燕赤霞。